中篇小说

曾颢:小说六题

作者:大龙   发表于:
浏览:53次    字数:8504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童生   总稿:64篇,  月稿:0

  亲戚

  下午下班时,雪花还在飞舞,阿强踏着皑皑白雪往家走,刚到楼梯口,就看见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二叔一脸疲惫气喘吁吁地坐在楼梯口,旁边放着一蛇皮口袋洋芋。阿强赶紧迎上去,激动地说:“哎哟!二叔,十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咋来啦?”二叔看着阿强,有气无力地说:“我从老家背一袋洋芋来给你,早上我就出门了,因下大雪没搭到车,下午三点多钟才进城,问了好多人才问到一个认识你的人,最后才找到这儿来。”阿强心里一热,连忙说:“二叔,你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背这么重的东西从这么远的老家赶来,您叫侄儿咋个忍心吃您的东西呀?”二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强子,我也没啥给你带的,就一袋洋芋,值不了几个钱,唉!真不好意思。”阿强激动地说:“您老人家咋个能这样说呢?”阿强赶紧扛起洋芋叫上二叔一起爬到四楼。进了家门,阿强给二叔找烟倒茶,二叔说啥也不坐沙发,找一个小塑料凳坐下。阿强打开电视叫二叔看,自己开始张罗晚饭。

  阿强的妻子下班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哪个进门不换鞋,把地板踩得这样脏?”二叔尴尬地站起来陪笑:“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踩的。”阿强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对妻子说:“他是我二叔,我父亲的亲弟弟。”妻子脸上勉强挤出一缕笑,就钻进厨房去了。阿强跟着进了厨房,妻一脸不高兴,说:“你从哪儿钻出这么个二叔来了,咋个从没听你说过。”阿强压低声音说:“真是我二叔,你没见过,我父母过世后,我都十多年没回老家了,也十多年没见到他了。”妻子嘴角泛起一缕嘲笑:“像个叫花子似的。”阿强白了妻子一眼:“你家的亲戚全是贵族?皇帝都还有三门穷亲戚嘛,人家从几十里远的大山里背一大袋洋芋来送我,你说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累呀,我真的太感动了。”妻不屑地说道:“洋芋,洋芋值几个钱,说不定是来找你借钱或办事的,我倒给你说哈,借钱没门,办事你也少揽这些破帽子来戴,欠下人情谁还?”阿强没好气地说道:“哪家没有两个穷亲戚?就算来找我借钱或办事又咋了?你家的亲戚来找我的还少啦?外人都还要帮呢?”妻不做声了,阴着个脸把菜刀在砧板上剁得很响。

  吃饭的时候,阿强给二叔倒了杯泡酒,并不停地往二叔碗里夹菜,二叔显得很激动又很拘束,跟阿强谈起老家的每一个人来,阿强都感到很亲切,仿佛回到了梦绕魂牵的故乡。妻子却一点也不感兴趣,默默地吃着饭。二叔喝了几杯酒后,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他说:“小强子,我想求你点事。”阿强说:“二叔,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妻子斜眼瞅了阿强一眼,不耐烦地把脸转到一边。二叔说:“我想求你,求你抽个时间带上一家人回老家一趟,你二婶和你的堂兄弟们都很想念你。”

  阿强听了心里酸酸的,泪珠在眼睛里一转一转的,带着哭腔说道:“二叔,明年清明节我一定去,我们全家都去。”

  诚信

  冬天,风很硬,像小刀子刮着脸,很疼。

  爹叫上我,赶着牛车上小山拉石头。小山草木萧瑟,几棵矮矮的松树无精打采地蹲在坡上。小山上到处是乱石,没什么形状,四不像。

  爹说:“再拉十来车就够修那间房子啦。”

  我说:“这些石头都没有一点造型,难看死啦。”

  爹说:“小子,城里人盖房子的石头就好看了嘛,那是要钱的。”

  我说:“不要钱的东西大都很不好。”

  爹说:“你娃站着说话不腰疼,哪个不想用规则的石头呢,可那是要钱的。”

  我不再说话了,跟爹抱石头装车,装好石头,爹赶着牛车下山,我跟在后面。

  下山的路旁有一片坟地,我看见靠路边那座坟上有一个石头非常好,几乎是一个规则的长方体。这个石头好做磨刀石啊,我家那个磨刀石丑极了。一个邪念在我心中产生了,我悄悄走向那座坟,调皮地说道:“借你的石头我用几天哈!”说着抱起那个石头跑向牛车,把石头悄悄放在车上。

  有一天,一个穿长衫戴眼镜慈眉善目的男人笑眯眯的来找我,一脸和气地对我说:“年轻人,你读书都读几年级啦?”

  我说:“初二。”

  他笑着说:“读书好啊,读书明理,读书懂得感恩,懂得诚信。”

  我说:“是啊,读书很好,读书让我懂得了如何做人。”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懂得做人吗?你给人家借东西会还吗?”

  我说:“当然会,我上次给同学借过十元钱,一个星期就还人家啦。”

  他说:“看来你确实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但是有时你借东西可能会有忘记还的时候啊,你应该仔细想想,有借有还,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啊!”

  我说:“我借谁什么啦?好像没有过啊。”

  他说:“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我问他:“您是谁?”

  他说:“我是本村的林先生。”

  我正要说我咋不认识你啊,这时我听到了爹的声音:“懒鬼,你还不快起来做作业。”

  我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我心慌慌的。

  我问爹:“我们村有个林先生吗?”

  爹说:“有啊,都死了几十年啦!你咋会问这个?”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

  爹说:“林先生是我们村当年办私塾的教书先生,还教过你爷爷呢?听说当年林先生书教得很好,人非常和善,又讲信用,从来不会欺骗人的。听你爷爷说,当年他给一个朋友借了五块钱,那个朋友出意外死了,当时那朋友在村里没有任何亲人了,只有一个远嫁外地的女儿,林先生硬是多方打听历经艰辛找到那个朋友的女儿,把欠朋友的钱还给她。”

  我问爹:“林先生埋在哪里的?”

  爹说:“小山上靠路边那座坟就是,那天拉石头我们还路过呢。”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赶紧爬起来,抱起那个石头朝着小山那片坟地走去。

  电话

  每天晚饭后,小小都要到办公室去。小小去办公室总打着加班的旗号,有时同事或领导碰到,随口问,要加班去啦?小小总回答说是。其实小小很多晚上都是去上网聊天。跟老婆离婚后,老婆带着女儿去了另一座城市,小小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的日子实在难熬,小小想借用网络打发晚上那些无聊的时光,反正是下雨天打娃娃——闲着也是闲着,小小常常要聊到很晚才回家。有些晚上办公室里的电话也会响起,但小小懒得接,他经常在心里骂道,又不是上班时间,打来找你爹。

  一个星期五晚上,小小哼着《老鼠爱大米》走进办公室,打算好好跟网友聊一个晚上,因为第二天不上班,所以他对自己很放松。小小今晚跟一个叫望夫崖的女性网友聊得非常投入,随时打出一串串很逗的句子,对方心情似乎也很激动,不时发过来很多俏皮的语句。晚上九点左右,小小正聊得春心荡漾,忽然,电话“嘟嘟嘟”“嘟嘟嘟”地叫了起来,小小懒得理,在网上打了一句:“电话响了,咋办?”对方回了句:“老婆打来的吧,敢不接?”小小打了句:“爱人出嫁了。”对方回了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电话不厌其烦地叫着,刺耳的声音彻底搅乱了小小聊天的心情,小小只好叫“望夫崖”稍等片刻,便骂骂咧咧地走向电话。小小接起电话,对方长叹一口气说,哎呀!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接电话啦!请问是不是教委?

  小小说,是的,你找谁?

  对方问道,请问你是谁?

  小小说,我是鲍小小,你有什么事?

  对方说,哎哟,鲍老师,我是长山乡卡拉基小学的王老师,我们学校有一位女教师难产,现在车也找不到,想请你们帮忙弄一辆来。

  小小头一下子大了,真想自己扇自己两耳光,心里说,真他妈倒霉透顶了,我接哪门子电话嘛!

  小小说,你打县急救中心嘛?

  王老师说,打了,没人接。

  小小说,这么晚了,你叫我到哪儿去找车嘛?我也没办法呀。

  王老师说,你们单位不是有两辆车吗?

  小小说,那得领导同意啊!要不你跟领导联系一下吧?我说电话号码给你。

  王老师说,我跟领导不熟,麻烦你联系一下,鲍老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小小真不想揽这破帽子来戴,但祸是自己惹的,若不管又怕真出了事责任追究到自己头上来。小小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好吧,我帮你联系一下。

  挂了座机,小小用手机打给方科长,向方科长汇报了这一紧急情况。

  方科长听了鬼火冒,大声训斥道,你手痒啦要去碰那电话,早就跟你们讲过下班期间它就是叫通天都不能接,现在你找个死人脑壳来提着了,自己找来的麻烦自己想办法。

  小小出了一声冷汗,低声说道,科长,我们单位的车能不能派一辆去?

  方科长说,派个鸟,都出差去了。

  小小说,您能不能帮忙找一辆?

  方科长没好气地说,我没这么大的面子。

  小小没辙了,赌气说道,找不到车算了,管她是死是活,这不关我的事。

  方科长冷笑道,不关你的事?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不接那电话,肯定不关你的事,问题是你已接了这个电话,这事就跟你有关了。要是出了人命,人家告我们教委的不管老师的死活,你小子到时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且还要连累到我,唉!我真不该接你的电话呀,我说你到办公室加啥鸟班嘛?

  那咋办呢?小小急得不行。

  方科长喑了半天才说,你赶快打一个电话过去,就说我们单位的车都出差去了,你正在到处找车,一找到车你马上开来拉人。还有,你说我也出差去了。

  小小说,好好好,我马上打电话。

  小小正要打电话,办公室座机又响了,看看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小小赶忙接了起来,还是那个王老师,他说,鲍老师,你们不用来了,我们拦住了一辆货车,哀求了半天那司机才同意送人。

  唉!谢天谢地,小小狠狠地拍了一下那部该死的电话,赶紧关机关灯关门回家了。

  王昭君与毛延寿

  正史上说:“汉元帝后宫佳丽太多,就让画师图形,然后根据美丑按图召幸,于是这些画工就有了一条生财之道。给钱的宫人就画漂亮些,不给钱的就画丑些。王嫱(即王昭君)是宫人中最美的人,但没给画工钱,于是画工毛延寿就把她画得很丑,当然也就不会被召幸。后来匈奴来议和,求一美人为阏氏(匈奴称王后为“阏氏”),汉元帝就把很“丑”的王嫱赏给了匈奴。上殿辞行的时候,汉元帝才发现王嫱是绝世美人,亏吃大了,但已无法挽回。昭君和番王去了,汉元帝只好杀了那些给宫人画像的画工,毛延寿当然也不能幸免。”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绝代佳人王昭君与才华横溢的画家毛延寿是一对生死情侣。皇上要毛延寿画美女送给他去挑选,他咋可能让王昭君羊落虎口呢,但不画又不行,考虑再三,他只好在昭君的画像左脸上点了一大颗黑痣,皇上看到此图,叹息道:“姑娘到是个好姑娘,可惜多了这颗恶心的黑痣”,叹息半天只好把画像扔下,看下一张。毛窃喜,心想,终于把这狗皇帝给骗了。恰逢匈奴呼延邪单于求亲,皇上想:“和亲政策总比战争政策好,为了边关的安宁,就赏个丑女给他吧,赏谁呢,左想右想,眼前总出现王昭君脸上那颗黑痣,就赏这个丑女给他吧,就这么定了。”毛延寿知道这事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这下全完了,不但自己的爱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保了。忽然,他灵机一动,画上的昭君不是脸上有颗黑痣吗,于是,他立刻用笔在昭君左脸上点了一颗“黑痣”,要昭君沉住气,千万不要泄露。昭君和单于上殿与元帝辞行,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父母、爱人远走他乡跟一个野蛮丑恶的胡人睡在一起,想到今后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爱人了,想到自己这一生的悲惨命运,她情不自禁泪如雨下,泪水洗去了脸上的黑痣,一个倾国倾城、脸上写满忧愁的美女呈现在元帝和单于的面前,元帝大惊失色,心中喊亏,但金口玉言,难以收回,况且惹反了单于后果不堪设想。单于惊喜交加,谢主隆恩。元帝哑巴吃黄莲,有苦肚里咽,无限伤感地看着单于带走沉鱼落雁的昭君远去。

  送走昭君和单于,元帝大喝一声:“带毛延寿上殿来。”

  毛延寿早知凶多吉少,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几个武士把他架到元帝面前,元帝咆哮道:“毛延寿,你简直狗胆包天,竟敢欺骗寡人,难道你不知道要诛灭九族的?”毛延寿努力抬起头来,眼睛半睁半闭:“皇,皇上,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和嫱儿本来就是一对,嫱儿跟人走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意……意思。”

  元帝气急败坏:“拖下去剁了,把所有的画师都杀了,诛其九族”。

  刽子手举刀前,毛延寿说了一句话:“嫱儿啊,不是我不行,而是对手太强大,硬拿鸡蛋碰石头,哪有不失败的。不是我想舞弊,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但是能跟皇帝、单于做一回情敌,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事情的真相确实是这样的,不信你们去问毛延寿。

  常青树

  常家和秦家宅基地交界处有一棵枝繁叶茂合抱之交的老树,这棵老树是老常的爷爷和老秦的爷爷栽的。当年两家上上下下亲如一家,情同手足,常常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谁家有个大事小事总是不喊自到,就像帮自己一样,倘若有人敢来欺负或偷东西,两家总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使来犯者逃之夭夭。为了让两家世代友好,老常的爷爷和老秦的爷爷就在宅基地交界处栽下了一棵常绿树,并给它取名叫常青树。

  几十年过去了,这棵常青树长成了合抱之交的大树,两家的友谊与常青树一样常绿着,即使孩子或女人偶尔发生口角,也改变不了两家的关系。

  一天,一个木材商来到到这里,目光停留在这棵树上,他从上到下观看着,用尺子量、用小刀划树皮,恋恋不舍的样子。“你在干嘛?”站在自家门口的老秦一脸不高兴,“我想买这棵树,您要多少钱?”木材商满脸堆笑,老秦冷冷地说:“不卖。”“老叔,给您一千块钱,卖不卖?”“一万块都不卖”,老秦没好气地说,“老叔真会做生意,这样吧,看来您也是懂货的,五千块怎么样,跟家人商量一下,过几天我再来。”“滚!”老秦大声吼着,木材商悻悻地走了。

  木材商和老秦的对话被两家的儿子听到了,这么一棵老树竟然给价五千块,真想不通,唉!他妈的,穷了一辈子,看来该发了。

  一天,老秦和老常约着去赶街,木材商又来了,老常的儿子热情地接待了他,并表示只要五千八就把这棵老树卖给他,正当他们谈得很投机的时候,老秦的儿子板着面孔走过来问道:“常大勇,你搞没有搞错,这棵树到底是谁家的?”“我家的,我爹的爷爷栽的。”常大勇手提斧子,恶狠狠地说,“屁话,是我爹的爷爷栽的,谁敢霸占我就要他的命。”老秦的儿子转身回去提铡刀喊人,不一会儿,两家的儿子、儿媳、孙子提刀弄斧杀气腾腾地站在常青树两边,并用最恶毒的语言谩骂对方,一场恶战即将发生,木材商见势不好悄悄遛了。正当双方吵成一锅粥的时候,老秦和老常回来了,他们大声制止了这场争吵,并对儿孙们说:“这是我们常家和秦家祖上共同栽下的一棵常青树,常青树,常青树,就是常家与秦家的友谊树,他们当年栽这棵树的目的是希望两家世代友好,像这棵树一样万古长青,这狗娘养的木材商,想用五千块钱就买走我们两家的友谊,真他妈可恨,娃儿们,友谊是无价之宝呀,你们咋个这么糊涂啊,今后,谁要卖这棵树我们就和他拼了。”两个老人说着说着就抱在一起哭了。

  打这以后,常秦两家的子孙们不再友好了,两家的儿孙们都扬言等老头子死后一定要用血的代价把自家的常青树争回来。为此,老常和老秦常常唉声叹气,他们非常担心自己死后将会发生可怕的事,因此,两人常常在一起喝闷酒,骂人,骂这些认钱不认人的不肖子孙,骂那个破坏两家友好的木材商……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这棵常青树被人浇上汽油点燃了,大火映红了天空,毕毕剥剥的声音飘过瓦房飘过大树,在静静的村庄上游荡。

  麦娘

  这一次,麦子跟老婆闹得可凶了。麦子老婆哭闹了两天,最后,抹干眼泪跟麦子摊牌了:“麦子,我是说什么也不跟你娘过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我走,你跟你娘过;要么你娘走,我跟你过。”

  刚要进院门的麦娘一听儿媳的话,差点没晕过去,她哽咽着转身颤颤巍巍地跑了,好几次都碰到了路人,在横穿公路时,差点被一辆汽车给撞了。

  麦子刚要去追母亲,被老婆一把扯住衣领,麦子感到鬼火冒,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头发,两人荤的素的不停地对骂,不停地抓打。骂声、哭声、粗重的喘息声、家什的碰击声和小孩的惊叫声弥漫了麦子家小院。

  夜幕降临了,麦子悲痛而又焦急地寻找着母亲。麦子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寻找不见,心情夜色般沉重。有人说:“你娘早跑出村庄了,好像朝着通向镇上的那条大路去了。”麦子走在去镇上的那条路,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小时候,母亲经常背着瘦骨嶙峋、体弱多病的麦子走在这条路上去求医看病,讨口要饭。麦子才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就得了一种怪病突然暴死,失去顶梁柱的麦娘却没有改嫁,她怕给娃找继父会虐待娃。哭干了眼泪的麦娘从此每天起早摸黑,背着幼小的麦子到地里收种玉米、洋芋,从事着繁重的农活。一天,麦娘到山坡上的玉米地里薅草,她把熟睡的婴儿用小被子捂住放在地埂脚,自己在玉米苗间挥汗如雨,正干得腰酸背痛的时候,突然地埂脚传来孩子的惨叫声,麦娘心急如焚地向孩子跑去,快跑到地埂边时,麦娘傻眼了,妈呀!狼!一只大灰狼叼着惨叫的婴儿正要爬坡。平时连狗都害怕的麦娘不知哪儿来的胆量,她发疯似的冲向恶狼,叼着孩子的狼听到后面的响动,转过头来见是个女人,显然一点也不害怕,继续叼着哭叫的孩子向上坡爬去。麦娘像百米赛跑运动员一样进行冲刺,她以惊人的速度撵上恶狼,一下子跳到狼背上,双手紧紧揪住狼的耳朵。狼显然不堪重负,但仍然舍不得放下口中的“美餐”,它负隅顽抗,拼命地向上坡挣扎。麦娘也拼命地扯狼的耳朵,甚至还用手指戳狼的绿眼睛,并疯狂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狼显然被这疯狂的女人吓着了,只得松口放弃口中的婴儿,那婴儿像个石头一样骨碌骨碌地滚下坡去,麦娘也从狼背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奔向孩子。狼迅速跑上山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滚爬的女人,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麦娘紧紧抱住脸色惨白哭不出声来的孩子,紧紧掐住他的人中,半天,孩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麦娘悲喜交加,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裤子都尿湿了……

  麦子到镇上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都没找到母亲。半夜,麦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哐啷”一脚蹬开门,一把抓起熟睡的老婆大声武气地吼道:“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吧,臭婊子。”

  麦子老婆也不示弱,她边哭边骂道:“老娘自嫁进你家到现在,根本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多年来,你老娘是咋个收拾我的你知道吗?我第一胎生个女孩她就对我横眉毛竖眼睛的,人前人后说我的不是,你以为我想生女孩吗?我还不是不想让你家断子绝孙嘛!我买件衣服买双鞋她也有意见,说我不会勤俭持家。我给娘家父母买点东西她也不高兴。这次我教育自己的娃娃她也不耐烦了,老娘这日子比蹲牢房还难受啊!呜呜呜……”老婆挣开麦子的手,穿好衣服就夺门而去。

  “娘啊,你在哪里?”麦子在心底焦急地呼唤着。天刚亮,麦子又走在寻母的路途中了。

  一个早起上山采蘑菇的小伙子从山上走下来,见到麦子,急忙叫住说:“叔,我看见麦奶奶睡在后山岩洞里的。”

  麦子一听赶忙朝山上跑去。

  麦娘正躺在岩洞里睡得昏沉沉的,身上盖着一堆毛草。

  “娘!快起来跟我回家吧!”麦子哭声哭气地说道。

  娘听到麦子的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说道:“儿啊!你走吧,娘死也不跟你回去了。”

  麦子动情地说:“娘,你跟我回去,这一次,我一定要跟那泼妇离婚。”

  娘斩钉截铁地说:“麦子,你听好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也不准你离婚,你和你媳妇离了婚,我那几个孙子怎么办?你那个家还是家吗?昨晚我睡在这儿想了一宿,觉得这些年我也做得很不好,挺对不起你媳妇的。这样吧,你把我暂时送到你二舅家去待几天,等你们和好了我再回来。”

  “娘!……”麦子跪倒在母亲的面前,呜呜呜地哭了。

  麦子把母亲送到二舅家,又到岳母家去接媳妇。老婆一见麦子就要扑过来打架,被岳母死死地抱住。老婆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来接我,我都快被你娘俩整死了,老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现在好了,你娘俩称心如意了吧!……”

  麦子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灰嘴灰脸地回家去了。十多天后,麦子老婆才从娘家回来,回来后也不跟麦子说话,整天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劳动。晚上回来吃了就睡,连孩子也懒得过问。这样过了半个月,端午节的头天,整天黑风丧脸的老婆开始说话了:“麦子,你娘到底哪儿去啦?”

  麦子感到很诧异,说:“到我二舅家去了。”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你去把她接回来吧。”老婆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人嘛!反正都会老的。”

  麦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不到这可恶的泼妇怎么会变得如此懂道理呢。他激动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好的,等割完麦子就去。”

  太阳暖暖地照着金黄的麦田,麦子和老婆弯腰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只听到嚓嚓嚓的声音,大片大片的麦子铺倒在地下。五岁的儿子小虎在地埂上玩泥巴。麦子老婆弯腰割一气麦子又抬头朝小虎喊道:“小虎,别睡觉哈?幺儿!”小虎回答说好。麦子老婆又弯腰嚓嚓嚓地割起麦来。

  汪、汪、汪……

  “小虎快跑!小虎快跑!谁家的疯狗跑来了……”

  麦子和老婆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忙抬头望去:糟了,一条疯狗正奔向被吓呆了的小虎,刚从二舅家回来的母亲丢下手中的包袱,发疯似的扑向小虎,小虎被奶奶压在身下,那只汪汪直叫的疯狗扑上来咬住了奶奶的脖子。麦子和老婆挥舞着镰刀冲了过来,疯狗见状放开嗷嗷直叫的老人夹着尾巴跑了。

  麦子和老婆抱起血泊中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娘!……”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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