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透过树枝的缝隙,可以看见一座石碑,仁成和玉成以为是文物,兴奋不已,快速走到石碑跟前。仔细一瞧,这块石碑是普通石料制成,碑上没刻一个字,没有任何雕饰。再看石碑后面无坟墓之类,地上只有一块小石板,上面也是光秃秃的。往周围看去,是农人的田地,石碑矗立在这显得格格不入。
仁成是历史系学生,立志将来从事考古工作。今天趁着假期,与弟弟外出游玩,顺便看看有没有值得研究的文物。他们看着石碑,面面相觑,不知这为何物。弟弟玉成说或许是农民在田地里用物体做分割线以便与其他家区分开,不足为奇。哥哥仁成说不可能吧,谁家会用这么大的石碑做标记?玉成继续说反正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文物古迹,咱们走吧。
仁成虽不情愿,抬头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只好作罢,转身要离去。但还是狐疑地再次望向石碑,忽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石碑旁边,正在望向他们。仁成觉得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个女人站在那里。他连忙喊住玉成,说“奇怪,这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呢?”玉成顺着哥哥的话音也看向石碑,那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时而望望他们,时而看向别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玉成说是不是来看田地的,仁成说正好可以向她打听石碑的来历,也不虚此行呀。说着就走向前,那女子见了,竟有点害怕,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仁成问到:“请问这石碑是怎么个来历,我看上边没有一个字,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女子看仁成彬彬有礼,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稍微放松点警惕,但她仍然没开口说话。仁成继续向她介绍说:“我是学历史的,对历史文物很感兴趣,今天瞧见这无字石碑,顿时起了兴趣,想探寻一二。如果您也不知道关于石碑的信息,那就不打扰了。”他们俩见女子不说话,以为是哑巴,也不再追问,再次打算离开。
这时飘来女子的声音:“我那一双儿女应该也像你们这么大了吧!哦,不,他们比你们大的多,应该都结婚有下一代了吧。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年纪尚小。时间过得真快,都二十年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妈妈。”仁成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趣,学历史的也爱听故事,他通过女子的这番话断定这里面有故事,决定留下来听一听,当是为这无聊的旅行解闷了。
仁成再次看向女子,说:“你为什么会与你的孩子见不了面呢,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吗?”女子说:“我们距离很近,又很远。”这话更让仁成茫然,不知是什么意思。女子说:“时间晚了,你们回去吧。这段时间每到太阳快要下山时,有个女鬼就会出来,怕是吓着你们。”女鬼?没看到这里有坟墓呀,怎么会有鬼呢?这肯定是逗他们玩的吧,他们不信,说:“你别逗我们了。难不成你就是那女鬼吗?”话音刚落,他们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根本没见到一个人,也没看见有谁往这边走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女子呢?想着想着,感觉后脊发凉,不禁打了个冷颤。为了弄明白是不是遇到了鬼,他们看了看太阳,虽然快要落山,但仍有余晖照在石碑和女子所在的位置,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女子的投在地上的影子,再仔细观察女子,脸面与常人无异,倒是身上穿的衣服像是寿衣,正常人哪有穿寿衣出门的啊?他们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女子说:“被你们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没吓着你们吧?”这时玉成大喊叫了一声“鬼啊”,拔腿就跑,可他好像吓破胆了,神经错乱,不知道往哪里跑。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女鬼看见他们的反应,为自己把他们吓着感到抱歉,对他们说:“你们别怕,我不伤人。之所以每天这个时候出来,是想看看我那双儿女有没有来看我。”然后神情略显落寞地自言自语:“看来,今天又是失望的一天了。也对,现在他们过得肯定很幸福,这就足够了,来不来看我无所谓了。”说完,就要回她该回的地方。仁成看着女鬼单薄的身子,感觉她很孤独,突生一股怜悯之心,便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能够给你解解闷也行啊。”玉成听后,哭丧着脸:“哥,不要了吧?天快黑透了,我怕,咱们回家吧!”女鬼看到了仁成的善意,笑了笑说:“谢谢你。可他……”仁成介绍说:“他是我弟弟,一向很依赖我,如果我不走,他也不敢一个人走。别看他现在被吓着了,其实他胆子也不小。”女鬼再三确认:“你真不怕我?”仁成摇了摇头:“我刚才看见你笑起来很甜,虽然是鬼,但是妆容不乱,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印象。我想你以前肯定是个爱美的人吧。”
女鬼听仁成这么一说,两眼立刻有了神采,非常感激地看着仁成。这时仁成又开口说道:“想问一下,你是怎么……”他是想问女鬼是怎么死的,可是又觉得不太礼貌,把那个字咽了回去。女鬼猜到他想说什么,说:“没关系,你就大胆说吧。刚才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死的吗?”仁成略显尴尬,但确实想了解情况,以便后续深入的交谈。只听女鬼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是自缢而亡的。”“啊?上吊?”玉成又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被哥哥扶住,在他印象中,以这种方式自杀的鬼是舌头伸在嘴外面耷拉着,眼前的女鬼会不会说着说着话就变成令人恐怖的模样?他怔怔地盯着女鬼,想验证他的想法。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女鬼始终没往外吐舌头,只见哥哥兴致勃勃的与女鬼攀谈起来,丝毫没管他,仿佛他自己才是个让人无视的鬼,他只得加入人与鬼的聊天阵营里。
仁成问女鬼:“那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吗?非要这么决绝的离开你的亲人吗?”女鬼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实在对生活绝望了,真是走投无路了。”说着,流下两行清泪,继续讲她的悲痛经历:
“我年轻时在父母的安排下与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结了婚,起初我们确实过了几年恩爱甜蜜的日子,生了一儿一女。就在我憧憬着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时候,丈夫却出轨了,而且出轨对象是我们的女邻居。那个女邻居确实比我长得漂亮,非常妖娆妩媚,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我曾经以为我的丈夫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他那么风流好色。而我是个传统女人,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毕竟大家都是邻居,不愿撕破脸皮。只是规劝丈夫别做的那么过分,家有贤妻还有一双健康可爱的儿女,他还想怎样呀。我也期望他能悬崖勒马,回家好好过日子。这一劝不要紧,他开始对我非打即骂,完全忘记夫妻恩爱,也不顾及子女。他用鞭子抽我,用烟头烫我。他的出轨对象一时离不了婚,他还很愤怒,把气全撒在我身上,我的身上伤痕累累,没一处好地方。”她边说边挽起衣袖给仁成他们看,看到女鬼身上的伤疤,即使作为一个男人,善良的仁成还是鼻子一酸,湿润了眼眶,恨恨地骂道:“真是他妈的畜牲!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
女鬼说:“我不只一次想要离婚,想逃离那个令人胆寒的家。可孩子很小,我舍不得,我不愿意让他们跟着后妈过。也想过把他们带走,可他威胁我,每次当我提出离婚要带孩子走,他打得更狠。他不想离婚的目的还有一个,那时他和那个女的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每次有了兽欲,都发泄在我身上。发泄完,他就用针扎我的私处,还不允许我喊叫,越喊叫扎得越深。”
“变态至极!”仁成忍不住大骂,随后问:“他这么残忍地对你施暴,邻居就没发现过?你也没报警?”
女鬼说:“他这个人还善于伪装,在邻居及外人面前是好丈夫好父亲形象,没多少人相信他是家暴男,连警察都不信。他每次对我施暴都是夜深人静时,把我的嘴封住,无论怎么疼都没法喊出来。也有时候,他担心被孩子发现,把我拖到外面打。我们那时住的集体宿舍在半山腰,山上有好多坟墓,他为了让我惧怕他的淫威,把我绑在墓碑上,就这样呆了一夜。他绑的绳太紧,我就算害怕,也没法解开绳子,直到第二天清晨,一个上山坎柴的人把我救了。自那之后,我被家暴的事陆续被人知道,但他并未收敛,反而对外人说女人不听话就该修理。那个年代,的确还存有丈夫可以修理自家女人的观念,没人站出来制止,无意中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后来那个女邻居的丈夫看她不老实,狠了狠心,与其离了婚,那时我对他说,这下好了,我不阻挡你们在一起,咱们可以离了吧。谁成想,那个女的离婚后却不愿和他继续,他郁闷,又拿我出气,说这辈子别想离开他。子女慢慢长大,上了中学,我想他看在孩子份上,该安分点了吧。我再一次想错了,他家暴成瘾,开始找我的茬儿。我打扮稍微精致些,说我是出去勾引男人,回到家又把我毒打一顿。在外面,我如果无意中对别的男人笑笑,他也往肮脏的方向想。认为我和除他之外的男人说笑,是在报复他。我整天活在恐惧与抑郁当中,最后实在无法忍受他的折磨,尽管不舍得两个孩子,但确实对未来生活无望,把心一横,借助一条绳子结束痛苦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