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身心疲惫，工作的事，家里的事，事事费心。
手伤接近八个月了，仍然没有痊愈，想起来就心烦意燥。于是，对着窗外的树木和萧瑟秋风，就想已经是晚秋初冬了，该回老家一趟了。一是与家族亲人、街坊邻居聊半天，散散心释放一下心底积郁的压力。二是收拾清理一下老房子老院落。
搬到县城居住前，我委托邻居二嫂代为照看房院。二嫂是勤快人，相信她一定打理的错不了。不过，内心还是有一种遏制不住的愿望，愿意亲眼看看、亲手收拾收拾自己生活多年的故居。
或许，那座老院落能给我带来安静和淡定。
二
那日，真就回了家乡。
来到老居前伫立片刻，才推开吱吱呀呀的院门。院落里有着明显的草茬，和散落的干草茎、干草叶。能看出二嫂已经几次清理过院里的杂草。伏天雨水大，气温高，院落里草的家族恣意生长，即使刚割过，没几天又生满了院落。
我家只建了北房和东房，西厢房地基上丛生杂草。这很正常，当初为了特意留下农家风味，我用坡岭里取的天然无加工的石板，把西厢房地基铺了，也没用水泥抹缝。这倒好，草是见缝插针的高手，每个缝隙满是钻出来的草茎，高的居然与人齐肩，矮的没过脚面，格外茂密，在西风中舞动，沙沙地响，颇有一番气势。这让我忽然感觉这些草的家族，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像一种积蓄起来的力量，在院落里尽情展示自己。
院中间水泥地面硬化了，按理不该长草。当初硬化时为了美观，也刻意留了一些水泥缝隙，形成条状花纹。然而，小草也真是无孔不入，头发丝粗的缝隙里，就屹立着一株株小草。这也正常，小草的生命力顽强，连巨大坚硬的石头有个缝隙都能发芽生长。让我讶异的是，平板硬化水泥面上，竟然也生发出纤细的草叶。那些小草不高，大约几厘米到二十厘米左右的样子，看去有点瘦弱，但随风起舞，袅袅婷婷、不卑不亢，颇具一种风骨。
妻子闲不住，马上开始清理西厢房地基。我抱着寻找答案的心思清理正院。经过一番观察和推理，终于看出了端倪。原来小草的草籽是被风吹来的，长在地面飘落的尘土上。时间长了，草籽随着尘土、树叶碎末一起落在水泥地面。地面不是特别平整，经雨水冲动，稍微低洼处缝隙里就淤积了一层肥土，肥土上就长出了小草。这么薄，一毫米半毫米薄的一层土，薄得可怜，小草居然就生长起来了。
水泥硬化后，就如石头一般坚硬。农村的水泥房顶，一般不作专门的防水处理，很少有漏水的。水都漏不进去，草根怎么能钻进去呢？有的小草，它的根在薄土里、水泥地面上弯弯曲曲串出好远，两个指尖夹住稍微用力一拔就下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拔出几株小草，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怪了。我拔拉开草根周围的土沫，更加震撼了。那些草根竟然扎入水泥里面。施工时，水泥地面绝对是抹了几次，压实几次。凝固后，任凭拇指指甲用劲全力扣，硌得生疼，依然纹丝不动。可这针一般细的小草，像头发丝一般细，细得在光线明亮时才能勉强可以发现，在光线昏暗下来时，就很难看到，它怎么来的这么大力气呢？
回想中学时学到的生物知识，我觉得一种可能是，这肉眼勉强能看见的细根上，还长着许多许多更细的肉眼看不到的微细根，微细根找到水泥面肉眼看不到的缝隙，扎了进去，然后这些微细根逐渐生长变成肉眼能看到的纤细根须。另一种可能是，细根力量虽然柔弱，但是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用水滴石穿的恒心和力量，找到了水泥面的某个细微的空隙，拼命地钻了进去。
随着我深入观察，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其它地方的水泥地面，坚硬如初，像石头一样。在生长小草的地方，水泥面竟然松酥了许多，笤帚轻轻一扫，表皮就有许多小碎块脱落。看来，无数的小草细根和微细根，为了扩大面积吸取营养，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一日又一日地用力，用挤劲儿、拱劲儿、钻劲儿或者其它一切劲儿，把看似毫无缝隙、无懈可击水泥表层，挤松了，弄碎了，打垮了。水滴石穿，凭的是几十年数百年的漫长时间，而小草根须征服水泥地面，显然用了较短的时间。
记得，硬化地面时，我先用粗石子水泥浆打一层，石子太大难以抹光抹平，再用细沙水泥浆罩个表皮，抹几次压几次，两层充分接触成为一体，同时表面平整光滑还挺好看。就是这两层物质之间几乎不存在的间隙，被草根鬼斧神工地利用了。
年轻时，伏天常常跟着父亲给玉米地除草，把草根彻底拔出地面还不行，反着放草根朝上也不行，有的草扔在地面几天就又复活了。所以，必须把草夹在玉米秸秆与叶子的夹缝里，让它们悬空，或者抱到地外才算除草成功。而这这一院杂草，无人种植，无人浇水，无人施肥，完全是在凭着它们的生存能力自我生长。人的踩踏，拔除，戕割，动物的咬食等等，对它们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然而，它们总是能服一切艰难困苦，顽强地生存下来。
三
此刻，我的身体里倏然间注入一股莫大的力量，仿佛自己也是一株能穿透水泥的小草。
想到近日里，自己总是抱怨工作繁重压力大，生活艰难，无奈事儿太多。然而，遍看大千人等，学生哪个没有繁重的课业压力，成年人哪个不是有干不完的活儿，那个家里不是一摊子操心的事儿，可学生依然坚持学习，没有辍学；成人依然早出晚归，日夜劳作，至于面对家庭琐事，同样也是逐一解决。这不都是像那些小草一样，面带微笑，顽强生存，决不放弃。其实，任何事情，挺过去就是一根擎梁柱，倒下去就是一摊稀泥。与其自怨自艾，自我消磨，莫若用小草在水泥面生存的韧劲儿，直面磨难。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讲述的是草在苦难中的生存故事，也表述了草不屈不挠的生存能力。
在我沉浸在遐思之中时，妻子的喊声骤然响起，把我唤回现实。她见我蹲在地上沉思，就叫我与她一起清理杂草。我答应着，却不忍下手，我不想破坏这些小草蓬勃的氛围，更不想用我的双手剥夺小草们生存的权利。我反而希望这些小草能够更加旺盛，更加茂密，馥馥郁郁，长满院落。
回来后，我给二嫂挂电话，告诉她不必再清理院落里的杂草了。二嫂惊讶地问为什么。我说，让它们长吧，它们总是要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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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