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每块土地都不会被浪费,地头,河边,闲置下来的场院,就连围墙外巴掌大的地方也会被种上几颗辣椒或葱苗。也正因为这样,丢菜事件时常发生,今天张三家茄子丢几个,明天李四家葱被拔几棵,好在这些菜都比较廉价,主人不过抱怨两句,在门口骂上两嗓子,给嘴过过瘾也就罢了。其实村民邻里之间并不小气,今天你家没葱花了,去他家拔几根,明天他家来亲戚需要辣椒去摘几个,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告知主人,自然不会引起纠纷。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起发生在我们家的一件事。
“一早俺就说,别在那里种东西,不够惹闲气的!”一大早母亲冲着父亲好一顿埋怨。原因是家后地头的北瓜被人偷了,父亲则坐在一旁滴滴咕咕。
“俺那不说让你趁着嫩先摘了给孩子烙瓜托子,你非说再长长,等孩子回来吃个新鲜,这下好啦!孩子回来了,瓜没了,唉!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说完丝毫不顾母亲的埋怨,朝大门外走去,只留下母亲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村子后是一片责任田,我们那里有差不多二亩半地,也算不小的一块了。地北头是一条路和一条河,路与河之间是一块小空地。农民嘛都比较亲地,路越来越窄,空地越来越大,好多都被村民种上了杨树苗。父亲也种上了杨树苗,但看着杨树苗太小,就把去年剩的北瓜种子种在树下。
母亲的意思是不让他种,因为之前也种过大葱,油菜,茄子,每一次种上,还没等着自己摘,就被别人抢了先。从播种,浇水,施肥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也正因为如此,大部分村民宁可慌着也不再种菜。父亲的理由是北瓜不像其他蔬菜比较明显,它会顺着河堤长,有荒草遮挡,即使结了瓜也不容易被发现。就这样,随着北瓜秧爬满了整个河堤。
父亲是个勤快人,灌溉期外小河的水早已干涸,父亲就从家里拉水去灌溉北瓜秧苗。给庄稼地施肥的时候,多少都会给北瓜苗匀上一些。那北瓜叶子长势喜人,又大又厚实,远远看去像是一顶顶荷叶。就连花也是特别的厚实鲜艳,一朵朵黄花点缀在绿叶间,好看极了,路过的村民无不赞叹。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母亲跟父亲说,照这样下去,全村人都知道你这里有一片北瓜,还隐蔽呢!比庄稼长得都好。父亲总是笑着说“嗐!还没结瓜呢,发那愁干啥?俺熟悉俺的瓜,长大了你就去摘,保管不会像茄子,辣椒不翼而飞。”母亲也只能撇撇嘴不再言语。
周六回家吃饭时,父亲向我们夸赞他的北瓜长得真好,又肥嫩又顺溜,烙瓜托子特别好吃。因母亲农忙,今天没来得及摘,计划明天去摘回来给我们烙瓜托吃。我与小妹高兴的了不得,虽还没吃上北瓜托,但脑海里就已出现了那个画面。母亲扎着围裙,把娇嫩欲滴肥美的北瓜,洗净用工具擦成丝,打上鸡蛋,撒上面粉,盐巴,水搅和成糊状。把烙饼的铝制鏊子放在炉子上烧热,淋上少许棉油,把面糊倒进里面,随着滋滋啦啦的响声。不一会儿,瓜托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我与小妹都在旁边站着,喉咙上下鼓动,咽着口水。随着两面金黄的瓜托出锅,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在当时,感觉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
“想啥啦你俩?还不快点儿吃饭!”母亲打断了我们的思绪。我与小妹对视一笑,继续吃饭,同时期待着明天母亲给我们烙瓜托。
周天早晨我们还没起床,就听到父亲和母亲因为北瓜被偷嚷嚷起来。吃瓜托的希望也被打碎了,虽说还有几个小瓜,但实在是太小,比较涩不好吃。因此母亲就把父亲好一顿埋怨。看着父亲出门后,母亲气得跺脚随后冲我们说道。
“唉,这偷瓜的人真是不要个脸,茄子,茄子偷,辣椒,辣椒偷,喜欢吃自己种啊!偷人家的干啥?吃瓜也不怕噎死。”母亲平时不怎么骂人的,或许只是今天真得有点儿气。本来许了给孩子们烙瓜托吃,不成想被别人抢了先,瓜不值钱,但这个事儿气人。我与小妹只好劝母亲没事,下周再吃。嘴上说着心里其实也有点失望,也很生这个偷瓜贼的气。
后来母亲气不过,就出门打听,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有谁在我们地头上走过?问了好几个村民,都不知道。母亲看瓜蒂汁水还在,大致也能猜出,应该是今天一早刚摘走的。她不再打听人,就给我和小妹一个任务,在村里转着玩,闻一闻谁家有饼的香味。因为北瓜最嫩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炒着吃,包饺子又麻烦,更多人还是喜欢吃瓜托。所以只要偷瓜的人烙瓜托,在胡同口就能闻得到。
就这样我与小妹吃过饭,开始边玩边在村里暗访。有人问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守口如瓶,就说去找谁谁玩。就这样从早上转到临近中午,村子转了一大半,还是一无所获。就在我们认为无功而返的时候,突然一阵香味传来,对,没错!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我与小妹开始一家一家的闻,两个人趴到人家大门口,顺着门缝先闻一闻,再向里望一望,不是这家,那就再去下一家。
随着香味儿愈来愈浓,我们来到一家虚掩的大门前,悄悄往里看去。一个老太太蹲在院子里忙着烙饼,一个不是太大的鏊子,放在三块板砖支起的简易灶上,鏊子上布满了黑乎乎厚厚的油渍,感觉脏兮兮的,但里面却是金黄黄的瓜托。
我对这家人不是太过熟悉,只知道他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别的村子,也从来没见她来过。老两口相依为命,家里有一亩多不算肥沃的地,养着一头牛。老头也算勤快,是个很正直的人,村里有红白喜事,他也总是去帮帮忙,平时就割割牛草,基本没有什么收入。老太太高高的个子,就是背驼得很厉害,在村儿里手脚不算太干净,倒也不是偷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掰别人几穗玉米或是摘个茄子。看他们是孤寡老人,村里大部分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事儿老头也没少说老太太,或许是没有收入也确实穷点,地里她可舍不得种菜,打的粮食也就刚够他们生活。
我与小妹商量着要不要进去,就在这时,老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体明显大不如前,咳嗽的很厉害。老太太缓慢地站起来,扶着老头坐在老枣树下的马扎上。用铲刀托一块瓜托递到老头儿跟前。老头儿看了一眼,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
“你哪来的北瓜?花他娘,俺不给你说了吗?不要老去摘人家的菜。咱这把年纪了,吃不吃菜也无所谓,你去集上捡他们丢掉的剩菜,回来摘洗干净了一样吃。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也都知道你这毛病,有些人看着我的面子不骂了,但家东二明他娘骂得多难听,我知道有时候不是你摘的,但俺就感觉她骂的是咱,唉……”老头说完长叹一口气,但还是接过来了瓜托。
老太太面色难堪地点点头,嘟嘟囔囔说道“唉,这日子过得,俺倒是想去捡,咱邻村儿小集上,都是户家自己种点菜舍不得吃拿出来卖,扔掉的都是烂得不能吃了。俺看你这次得病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着你好这口,所以就……”
我和小妹心中窃喜,终于抓到偷瓜的贼了,但我俩却都没有推门进去。笑了笑朝家里走去。进门后,母亲忙问我们找到偷瓜贼了吗?我与小妹异口同声地说“没找到!”
随后我对母亲说:“可能不是咱们庄上人偷的,算了吧!娘。不就一个北瓜吗,还能再结,下周再吃也不晚。再说了,您不常告诉我们吗!偷瓜偷果不叫偷,偷钱财的属于盗窃,偷食物或许有难言之隐。”
小妹也在一旁应和着。
“是啊!是啊!娘,算了吧。可能有人比我们更需要这个北瓜。”
这时,父亲也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北瓜种了本来就是吃的,谁吃不是吃!是不是孩子们?刚才小凡说得对,可能有人比我们更需要这个北瓜。”
母亲看着我们爷仨一唱一和,心里大概明白了,笑着怒斥道。
“哼!指望你们三个捉偷瓜贼,费老劲了!”
后来听父亲说,母亲每次去摘北瓜,总会留一个又大又顺溜的,用大大的北瓜叶子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