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趣事

雪又下了

作者:五点   发表于:
浏览:133次    字数:3171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5189篇,  月稿:7872

  雪又下了,我似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我的生命在这里出现,我的身躯在这里膨胀,我的心胸在这里扩张。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林;每一道岭,每一条谷;每一眼泉,每一条溪;每一块田,每一条路。曾经我因为这种熟悉而自豪,自豪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我因为这种熟悉而感激,感激每一个角落都让我难忘。

  雪是有不同形状的,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雪,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粒雪,是的,雪也是有颗粒状的。曾经在我这样介绍时,有朋友告诉我这不是雪,而是冰雹。但我只能承认这不是雪花,而是雪粒,但绝不是冰雹。

  因为她没有冰雹的狂野和粗鲁,她有的是雪的温柔和多情;相比雪花的无声和沉默,她的多情似乎要活泼一些,因为她有声音,跳动的、欢乐的声音。我没有用过珠宝,更没有用过玉盘,关于小珠落玉盘的声音想象,就是雪粒落在瓦片上的声音。

  这个地方的先人们,似乎并没有珠宝玉盘的浪漫,更多的是对于生活真实而质朴的期望。他们跟我一样没有见过珠宝玉盘,也跟我一样没有听过珠宝落在玉盘上的声音,但我们见过大米,也都听过大米落在餐盘上的声音,但是大米一般不是球形的颗粒状,所以这个地方把这种雪称为碎米。

  电视剧里,袁老把“天雨粟”理解为水面上稻谷与天空融合的倒影,而这个地方的理解却更真实,也更直接,这种雪的形状、大小、颜色都与碎米极为接近,甚至连落下的声音都一样。因为饥饿,因为不温饱,先人们对于粮食有着特殊的尊敬和热爱,也有着比现在的我们更强烈的期望,而碎米的这个称呼,便包含了尊敬、热爱和期望在内的所有情感。

  对于粮食,先人们并不只有单纯的期望,他们更有想象,也更有智慧,年复一年的经验和观察,先人们总结出了一条规律,那就是:雨夹雪,一下就是半个月。我很幸运,我没有经历过饥荒,在我的生命出现之前,温饱的问题也已经解决,所以对于时令、节气、天气与劳作、粮食之间关系的理解和体会,并没有先人们那么深刻。

  我很幸运,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曾参与过农事劳作,所以我能想象到那种深刻。更幸运的是,对于天气的预测,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观察和总结,而是检验。不得不承认,先人们对于天气的观察和总结,总体上是正确的,但只适用于这个地方,并没有二十四节气那样的广泛性,甚至到了隔壁村,有些经验就会失效。但这是可以解释的,在面对饥饿和没有温饱时,人们所思考的往往只是自己,只是自己所在的小环境,而不是天下万民。这不是自私,也不是缺少胸怀,这是真实,孟子关于穷和达的论述,正好印证了这种真实。

  这个地方关于下雪的含义中,是包括凝冻的,因为冰和雪往往是分不开的。我一直都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因为空气的温度似乎更低,为什么是下雨后凝结成冰,而不是直接下冰。我对润物无声的理解,最初并不是源于春雨,春雨有声,春雷乍起,惊蛰万物。只有这种凝冻的雨,才是无声的,只有这种雨才足够细腻,落下之时才会无声。

  因为无声,才会有: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我不知道醉吟先生所写的雪是不是凝冻,但我只能这样理解,因为南方的雪花太少太轻,压不断竹,只有凝冻,才能将冰牢固的附着在竹叶上。折竹之声并不可怕,听到折竹之声也不用担心,因为竹下茅屋是浪漫的,浪漫往往跟生活的真实是不兼容的。这个地方的人很少会把房租建在竹林中,至少被凝冻压弯了的竹碰不到房屋,被压折的竹也砸不到房屋。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竹笋的生命力过于强大,破坏力也大;二是竹叶落下会导致流水不畅,无论屋顶是茅草还是瓦片,流水不畅都会造成滴漏。

  凝冻是高贵的,这种高贵不是地位或者血统之类的虚伪的优越感,而是海拔的高,稀少的贵。在黔东南的东南部,海拔相对已经偏低,下雪要看运气,凝冻只在高处。我很幸运,这个地方就在高处的山上,不是每年都能看到雪花雪粒,但每年都能感受到凝冻。因为凝冻在高处,所以会有一条类似雪线的分界,这比层林尽染的分割更加明显清晰,也更能让人感受海拔、温度的奇妙和美丽。

  零八年凝冻的记忆,是抹不去的,因为所有的白发老人都说这是最严重的一次。那时,道路封绝,电杆全断,我们仿佛与文明世界断了联系。时日长久之后,就连蜡烛也成了昂贵的奢侈品,所以人们又回到那些被历史抛弃的记忆和经验里寻找,植物油、动物脂、松油木再次成为光明的源头,而那些作为柴火都被嫌弃的豆杆豆壳,切碎炖煮之后也成了牲畜饲料。

  不,我不能说幸运,住在高处山上的人是卑微的,因为我们是后来者,后来者没有优先选择的权利。关于贵州的三无,其中地无的描述是正确的,没有平地,所以较低的地方是更好的生存地,如溪水边,河流旁。而作为后来者的我们便没有了好的选择,也因此,我们成了客居的种族,也成了这个少数民族区的少数人。

  有一个存在了很长时间,又很有意思的玩笑,我们把去隔壁村称为上,从隔壁村来称为下,而隔壁村又把从我们这去称为下,不去理会理性的客观,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居住地海拔较高,用这样一种令人莞尔的争论,来弥补那不情愿的卑微感。

  我曾问过长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让我们成为少数的客居种族,或许那很多代以前的先祖没有想到后人会这样问,并没有留下口口相传的答案。附近的几个汉族村名,在口语称呼中都有一个“堡”字,所以我们来这里与移民屯边有关。同样,在村后的山梁上,如果深耕一些,就能发现一些残砖碎瓦。山梁之上没有水源,在民族融合之后,堡的作用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才往泉眼附近搬迁。在现代文旅的宣传中,七十二寨被选中了,而八堡被忽略了,但我忘不了长辈的告诫,八堡和七十二寨是合在一起称呼的,并且还是八堡在前。

  如果碎米雪是祈祷和期望,雨夹雪是痛苦和艰难,凝冻是幸运和卑微,那么鹅毛雪就是温暖的希望。先人的经验告诉我们,碎米雪、雨夹雪、凝冻都预示着会有较长时间的寒冷天气,农人喜欢雨水,也喜欢阳光,但不喜欢寒冷,更不喜欢冰雪,寒冷会让劳作更加痛苦,也会降低劳作的效率,冰雪会掩盖作物,难以收集。鹅毛雪往往预示着雨雪天气和寒冷的结束,也预示着晴朗和温暖的到来。

  这个地方不是北方,在晴朗的阳光下,冰雪和寒冷都将无处容身,所以不喜欢雨雪和寒冷的农人,看到鹅毛雪之后都会高兴。没有了雨雪寒冷,劳作能稍舒适些,如割草摘菜。同样,因为芽点的稚嫩,洋芋往往要在冰雪之后埋种,对农人来说,埋种洋芋,与种稻插秧同样重要,洋芋不仅是粮食,也是菜品,更是牲畜饲料。

  小时候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地上的雪总是比屋顶少,母亲只说因为土地有暖气,却没有解释土地为什么会有暖气。后来在教室里,我找到了答案,但我并不满意科学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理性,有些冰凉。我更愿意用感性的理由理由进行解释,那就是:土地有情,土地有爱。

  年少的我是浮躁的,是喜欢自作聪明的,不甘忍受劳作的艰苦,于是选择投机取巧,母亲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责骂我,但母亲总是会说我的行为并不聪明。母亲的观念里,人敷衍糊弄土地,土地一定也会敷衍糊弄人;人付出的汗水种肥,与收获总是成正比。所以,母亲爱这片土地,因为土地有情谊。这片土地爱着所有依赖自己才得以生存的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所以农人的世界里,肥水不流外人田永远不是比喻。

  曾经,母亲深爱这片土地,不仅深爱,而且尊敬;现在,母亲已化成了土地,突兀土堆,草木遮掩。细雨无声,凝冻成冰;大雪飘落,苍茫大地,我曾忧心母亲是否会孤冷。这片土地不仅有母亲,还有祖祖辈辈,所以母亲不会孤单。母亲深爱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深爱着每一个人,包括活着的人,也包括逝去的人,就连冰雪都凝聚少一些,证明土地是温暖的,所以母亲不会冷。

  雪又下了,但我不敢冲进雪里,因为我并没有回到那个地方,我不知道这场雪是艰难还是幸运,因为我不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与那片土地是否一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爱着每一个人,不分原住,还是客居。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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