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感悟

个性化写作与“社会教化”责任的互洽

作者:汤逊夫   发表于:
浏览:104次    字数:601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3篇,  月稿:53

  朱兄湘山君新出了两部书,我第一时间得到一本《微烛》,大言不惭表示要写“书评”,很快发现似有不妥。首先,我与湘山是同学,与写序的武大博士生导师张杰教授也有同班同学旧谊,张杰对湘山的作品给予很高评价,如认为湘山兄的散文,是自余秋雨先生开启“大文化散文”写作后,达到新高度的精品。张杰教授这个评价十分恰当,我完全赞同。但若就此来重复啰嗦,那就难免画蛇添足,了然无趣。其次,汇入这部散文集的作品,多数在《冬歌文苑》首发,多数我已读过并留言。若把过去的留言翻出联缀一起,凑成“书评”,显然有偷懒讨巧之嫌,对不起湘山兄以及他用心血气力写出的佳作。种种顾虑,我几度写下片段后又放下了。经过一番思考,我放弃急于写“书评”的妄念,关注着湘山兄新书出来后络绎不绝的品鉴评论,延宕至现时,各路高手对好书《微烛》的关注似告一段落,我也不情愿又无奈地看清我是没有能耐写完整全面的“书评”的,还是老老实实抱着学习的态度,谈一点我认真阅读湘山兄这《微烛》的心得。

  我觉得湘山兄在潜心认真写作的过程中,有一点做得特别好:把坚持个性化写作与不可忽视的“社会教化”责任,恰当合宜地协调处理好,达到互洽的境界。对此我十分赞赏。

  湘山兄的写作无疑是极具个性化的,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一些方面。

  第一,湘山兄视野十分开阔,又对社会生活方方面面有热心快肠的人性化关切。

  好男儿朱湘山走四方。从北部边疆到海南岛屿,从东临沧海听涛声阵阵到驱车西部高原爬山越岭,湘山兄用脚步丈量这片古老的土地,用心体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辛苦甘甜,慧心细察,汇聚笔端,形成广阔壮观的文本叙说。这些叙说穿越久远的历史和时下,跨过广延的空间和时间,涵盖无垣的广度和深度,信息容量巨大。但是这些叙说又不是那种让人仰望弥高的“宏大叙事”“宏大主题”一类脚本,这些叙说是真正的“朱湘山叙说”,体现出朱湘山式“一枝一叶总关情” 的人性化关切。

  地处北部边疆邻近“居延海”的达来呼市哪些人知道?哪些人去过?知道的人不会多,去过的人怕更少,但是,湘山兄去了!在那里,湘山兄倾听“在漫长的岁月中,土尔扈特人作为一个流动、漂泊的民族,居无定所,完成过一次至为悲壮的民族大迁徙,从伏尔加河历经九死一生回到祖国的怀抱,定居在弱水河畔” 的古老故事,理解他们的伤感痛楚。

  在南海的岛屿,湘山兄与老船长吴增芳“坦诚愉快”的促膝长谈,听老船长讲述坎坷的人生经历,勇敢的拼搏故事。吴增芳为代表的现代渔民,“闯深海、造大船、抓大鱼”,说起来简单,实则要经历与大风大浪的无数次搏击,接受生与死的无数次考验。出生内陆的湘山兄,用心体会海岛渔民在“波峰浪谷中演绎着无数次‘老人和海’的惆怅”,写出了位居《微烛》首篇的散文《金樯橹》,感慨“风吹过,海浪连天涌,渔火照流年”。

  一位写作者,视野有多宽胸襟就有多宽,他笔墨所涉及的领域也就有多宽,“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类的人是无法写作出好作品的。可敬的湘山兄,视野广阔,思想深遽,他的写作也就独具个性特质,奉献价值极高的优秀作品。

  第二,湘山兄写作始终坚持稳健而又充满激情且绝不冷漠的路子,极有定力。

  我与湘山兄基本上属于年岁相近经历相似的人,湘山兄经历的坎坷不易我基本知晓。到人生的后半段,不需再每日操心上班下班,俯首案赎劳顿,开始寻回一度失却之自我,拾起写作的爱好,这时候的湘山兄所持的态度一定是:我志在“为天地、生民立言”,任何简单标号、时髦用语、极端思绪言说岂能搅扰哉?!任何借助自媒体闹腾的喧嚣、网暴岂能动摇哉?!写作中的湘山兄如指挥千军万马一般支配笔下的文字,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这种定力在那篇令人震撼的《乌蒙雨》中表现得最显明最突出,你看那急风暴雨,你看那山路崎岖,“我”却握紧方向盘,向着既定目标,坚定驾驶,那惊险怎一个了得!

  “远处峡谷里云雾弥漫,到处是哗哗的水声,进退两难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冒雨前行。

  山下的石桥已被水流覆盖,流水从两边锯齿样的石墩缝之间漫过桥面。汽车驶过湍急的水流,又逶迤攀上对面的弯曲山路,一次次都是仰视前进在大于40度的陡坡上,常常是正爬行时突然又是一段回头急转弯,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万丈深渊,路面是积水的道路,容不得半点疏忽,深不可测的峡谷只听到水声轰鸣。”

  然而,湘山兄冲过来了,一切危险畏惧都被他踩在了脚下。冲过来之后是什么感受?湘山兄文中来了这么一句:“人的一生里,超越自己或许比精彩本身更加精彩。”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既有文学作品该有的漂亮又富含哲理,我特别喜欢这句话。在我看这不正是写作中的朱湘山,有骨气有韧劲形象的写照吗?!

  第三,湘山兄始终把内容的真实性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坚持说真话,抒真情,传真理,体现了一个高水平写作者的风骨与格局。

  有人说:真实是比任何技巧更有用的技巧。作为有成就的写作者,湘山兄无疑掌握娴熟的写作技巧,但他从不象文艺界有些人那样“玩技巧”,而是把眼光投入实在世界,发掘主题,揭示真相,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

  《微烛》中《碑石》这篇散文是我特别喜爱的篇目之一,这是一篇歌颂海瑞和海瑞精神的好文章。这篇散文在《冬歌文苑》以《逆光里的碑石》 首次发表时,我曾有如下留言:

  “海瑞,是历史名人;……海瑞,又是与那场为害惨烈的浩劫无厘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历史名人:当年闹腾起文革,首先是杀气腾腾地推出姚文元的狗屁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拉开幕布的。……那场浩劫,让肯定海瑞这一本属评价历史人物的课题,具有了沉重感,沧桑感。如今,湘山兄来写海瑞,当然具有十分特殊的意义和特殊的分量。……他是这样写的:‘和海瑞的命运相似,这座墓园也饱经风雨沧桑,只是它不能言语,无法说出它所见识过的悲凉、冷清、毁灭与重生。

  如今的海瑞墓只是一座空坟,墓中的遗存也早已灰飞烟灭。但是,这并不影响人们对他的祭奠和怀念。

  走近海瑞墓,我自然会想到那场急风暴雨般的运动,想到因它而引发的一场浩劫和层层扩大的冤案。’”

  湘山兄表达虽然比较隐晦,但是说的都是实话,把这样一篇有分量的文章选入《微烛》散文集,读起来倍感亲切。湘山兄在文中讲到根治腐败,做到清正廉洁,“仍要敬畏民意,反思规律,‘民之所忧,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 这实际上言及反腐败必须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更加重这篇文章的份量,更有振聋发聩的力度。”

  许多极具份量的篇目, 如《阳关道》《浊酒一杯家万里》《东莱遗韵》等,都是说真话,讲实事,敢于针砭弊端的好作品。

  写作者应该坚持说真话。说真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时要冒风险,要有极大的勇气,才能将真话说出来。遇到环境逼仄的时候,写作者不可能也不必要冒无谓牺牲的危险,把真话全说出来。但是写作者必须坚守的底线,是绝对不说假话,对专事溜须拍马、谄媚讨好者炮制出来的假话、谎话、空话、套话、违背良知的话,更要嗤之以鼻,不予理睬,绝不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坚持个性化写作的湘山兄,是敢说真话的勇敢者,我因此对他格外钦佩。

  第四,湘山兄善于将传统文化的精华,荟萃融汇,赋予全新的意象,无缝链接,织就锦绣华章。

  张杰教授在“序言”中曾称道湘山兄《曾是惊鸿照影来》一文,特别在意陆游与唐婉之间至死不渝的恋情,但却并没有全文引出陆游与唐婉的那两阙传世名作《钗头凤》,倒“接连引出陆游在67岁、75岁、81岁、82岁时写下的四首绝句,以证实陆游当年哀叹‘错错错’‘莫莫莫’深入骨髄的无比真切的怨情悔意。” 张杰教授不仅肯定湘山兄写作中善于运用古诗词和典故,而且考虑得周到细密,不落俗套,更增强了感染力,更显现出湘山兄个性化写作的别具一格的特点。张杰教授这一评价十分中肯也十分恰当。

  湘山兄功底深厚,有丰富的文化、历史积累,古典诗词更是烂熟于心,随手拈来,便意趣横生,妙语珠玑,琅琅上口。这无疑是湘山兄写作的“绝技”和强项,但要每时每地每文,都用得恰到好处,不矫揉造作,不堆砌浮滥,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读过《微烛》全书,感觉湘山兄在这方面做得特别好,特别成功。

  《微烛》集中的一篇《声声慢》,标题就用的是著名女诗人李清照曾用过的著名词牌,这篇散文是写古历史文化名城-----青州的,但是写得最着力也写得最精彩的是专门写李清照的那一节。写李清照的文学作品(包括影视剧)多如牛毛,要写得有新意,着实不易,你看湘山兄怎么写:

  “在我眼里,李清照情感世界的妩媚,鲜有堪比者。她有一种精神上的性感,一种才情上的妖娆。她的眼神是彩色的、氤氲的,她不仅迷恋酒,且是灵魂里有酒意的人,无论‘误入藕花深处’的慵散,‘奴面不如花面好’的娇嗔,还是‘沉醉不知归路’的迷离,‘轻解罗裙,独上兰舟’的幽情,抑或‘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的露骨,都可见她的汹涌和喜悦,那是一个女人最佳的身心状态。”

  这简直就是把李清照有名的诗句串起来,写出了一个活脱脱水灵灵的李清照。善用活用古诗词和典故,少有能达到湘山兄这种水准者,令人不能不心悦诚服。

  第五,湘山兄阐微发幽,穷究事理,善于将意蕴隐蔽于文学具像中,不作苍白说教,一切让读者自己去领悟体会。

  《八千里长路》这篇散文,一看题目就容易联想到“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的励志真经,但湘山兄没落窠臼,而是细述漫说人生历程。张杰教授在评价这篇散文时,曾如是说:“作者所体悟到的,不是生活的琐屑悲凉、人生的浮华可笑和旅途的迷茫动荡,而是无须抱怨叹息且理应坦然面对承受的人生。这里没有豪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壮怀激烈,有的只是平凡人经历漫漫人生路后通达的云淡风轻。” 这些话实际就是在称道湘山兄善于隐蔽意图,不作空洞说教的又一个性化写作特点。

  这一特点在《微烛》的其他一些篇目中也有显明的体现。《浮沉之叹》是写登临刘公岛参观北洋水师遗址叙说甲午海战惨败历史的,但湘山兄写这段令人悲情难抑的痛史,没有使用写这类题材时通常会用的“上了一堂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一类表述方式,但他的思考是深入深沉的:“当我们战战兢兢拨开历史的沉雾,重新回顾这段令人心碎的历史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人或一支军队的沧桑浮沉,而是一个国家曾经因为困窘、短视、漠视现代化而感受过的苦难悲痛。从这一点反思,或许才能找到当年真正的致败理由。”

  《天涯苦旅》作为散文集《微烛》放在最后的篇目,是曾经获得“中国作家网”征文大奖的佳作。这篇散文写了许多贬谪流放到海南却能为海南的发展进步作出贡献的名人,如苏东坡、李德裕等;也写了海南土生土长,苦读勤学,科举入仕,勤奋做事,立下功业的人,如丘濬、王宏海等。这样的题材,该有多少议论可发,该有多少教训可言,该有多少感慨可谈,但是湘山兄只是这样说“有人说,海南岛是一座宝石之山、黄金海岛,这里有药物、香料、珍珠和各种珍奇的自然物产,它们的价值令人垂涎。但我却觉得,这座岛上最宝贵的特产,是精神财富和文化传承,是旺盛如火的生命接力和创造激情。” 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眼前浮现湘山兄的身影,湘山兄人到中年才赴海南岛发展,工作立功,文坛留名,在他的身上不是正体现了“旺盛如火的生命接力和创造激情” 吗?!

  湘山兄坚持个性化写作的特点,当然还可以从其他方面进行更多的总结阐释,但我只着重言说这样几点,而且我以为把湘山兄坚持个性化写作的特点说清楚,也就说清楚了湘山兄如何挥洒手中的如椽之笔,辛勤劳作,无怨无悔,在尽着他对社会的责任,大而化之,当然可谓之“社会教化”的责任。

  不坚持个性化写作,写作就失去其存在的意义。文学艺术作品是个人脑力劳动取得的智慧成果,具有必然的唯一性,这种唯一性,决定了真正的文学艺术作品的写作是不可能由他人代劳的,写作的过程中,作者必然形成自身独特的风格、手法和语言等,也是他者所无法取代的。塞万提斯写作《堂吉诃德》出版后,引起轰动,有作伪者炮制出所谓的第二部欺骗世人,塞万提斯抓紧时间写出第二部并出版,那些伪作马上消声匿迹,因为塞万提斯个性化写作的极高水准是作伪者绝难达到的。曹雪芹“一把辛酸泪”写《红楼梦》,只写八十回就撒手人寰,后来的续书者,包括高鹗在内,不管自认如何有才,写出的续书世人都马上会发现与曹雪芹原意不符的破绽,艺术水准更是无法与前八十回相提并论,缘由就在于世间只有一个天才的曹雪芹,他的个性化写作是他人所绝对无法企及的。凡是有志于在文学艺术领域有所作为的人,必然坚持个性化写作之路,湘山兄对此理解深透,践行扎实,这才有了佳作《微烛》,也才成就了活跃于当今文坛的朱湘山。

  然而现今的写作者毕竟是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从事写作。这个国度里的文人,一个舞文弄墨的文人,不在意“社会教化”的责任显然是不行的。孔夫子讲《诗经》,“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无邪”当然是好教化。到唐代韩愈提出“文以载道” 的主张,那所载之道当然是有利“社会教化”的道。传统留存下来,无有断续,无视这个重视“社会教化”的传统,显然是行不通的。

  个性化写作是文学艺术创作不可违背逾越的规律,写作者又必须在意关注“社会教化”责任,这就需要将二者互洽协调起来。

  说到“社会教化”的责任,我觉得可用两个字来概括并约束:向善。不能引导“向善”的作品当然不是好作品,“向善”之外对写作者加诸许多的苛求怕也并不合适并无必要。苛求一多,写作者便不能坚持个性化写作甚至根本不能写作,为社会贡献好的精神食粮的愿望也就变成空话。最近听郭德刚说相声,他说“无君子无以养艺人”,这话很有点意思。稍许变一变,就可以用来讲写作,谓之“无宽容无以养作家”。宽容的底线是“向善”,作者写作和他写出的作品守住了“向善”的底线,应该就是尽到“社会教化”的责任。时下仍有人试图以苛求的条条框框来束缚写作者,不让他们顺畅地进行个性化写作,为社会贡献更多更好的文学艺术精品,而深文周纳企图将作者“入罪”的鼓噪则更是这种苛求最极端化的表现,对此,我是深不以为然的。深文周纳搞“文字狱”的潘多拉盒子一旦再度打开,世间一切有舞文弄墨行为者,都不会轻松,都将无处闪躲,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哪怕自以为再过硬再纯洁,也可从你留存的文字中采取寻觅深挖、断章取义等手法找到“证据”构陷入罪,这,了解一下赵树理、金敬迈等人的经历,就会想清楚。我是过来人,我了解那年代的戏码是怎么玩的。

  朱湘山是优秀的写作者,也是真正的智者,他写出佳作《微烛》,以写作的实践作出诠释,个性化写作与“社会教化”责任的互洽,是可以做到的。湘山兄没有因已取得的成功而陶醉止步,他在《微烛》一书的“后记”中如是自勉“在文学的征途中,我才刚刚起步。……千万里行程,我才走了几步?抬眼望,山色正青”。豪情满满,志存高远,祈愿山色常青,湘山兄佳作频出,在文学的大道上放歌前进。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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