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浩
叶弥写小说,构思精巧,匠心独运,世道人情,韵味十足,《天鹅绒》《大笑上天堂》《明月寺》等便是佐证;迟子建把小说当诗写,行云流水,如歌如画,美不胜收,《雾月牛栏》《清水洗尘》等就露出此种端倪。黑白的散文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简约,有木刻的意味,有古典的意象。如果说好文章像江南三月的一片油菜花,黑白的文字就是油菜花地边一截青瓦粉墙。车前子是诗人,他的文章自成一家,有书生情怀、仁者风范。读他那些雅畅、精闲的文字,恬适、散淡之风扑面而至。庞培也是诗人,散文写得像他的诗:唯美、抒情。读他那细雨般清新、明月般古典、黄酒般甘醇、青梅般苦涩的文字,往往令人难以释卷。汗漫呢(他也是诗人),他在用想象和比喻“说话”,华丽、精致、柔软,是典型的美文。黑陶——只有乡土中国才有如此纯朴的笔名。我喜爱这个生活在江南的同龄人。他的文字令人上瘾。他是诗人和修辞家,他写散文就像一个词语的工程师在精心建设一座富丽堂皇的语言迷宫。他写石拱桥、古街、供销社、湖、乌篷船(不是周作人那种说明加描绘,而是类似于庞培写乌篷船、二胡、月光、丁香、少女、车站、雨伞等诸多江南物事的手法,这之间又有差别,阅读的人只有潜伏在形容词的最深处才能看清它隐秘的真相),笔下呈现的是心灵中的杏花烟雨、小桥流水及红瘦绿肥。藏棣是纯粹的诗人,形而上者谓之道。他的诗富有思辨色彩,字句之间洋溢着高贵与灵异,是智性与知识写作者;同时,他还是语言的反动者、颠覆者,他一直在努力给现代汉语诗歌建立一种新的语言秩序。还有于坚、西川、鲍尔吉·原野、张锐锋、周晓枫等等,他们的一支神笔,纵横捭阖,或生花或成趣,妙语连珠,真可谓:謦欬皆须成珠玉,嬉笑怒骂是文章。怎一个“好”字了得!
文章之好,犹如女人身段之好,好就好在如何舒展、发挥,好就好在扯人眼球,有吸引力。这特别又是小说创作。窃以为,小说要写得好看,除了扯人眼球、有吸引力外,还要有说服力。“说服力”是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的“发明”,是指小说通过故事、人物、细节、叙述等方式对读者的说服与征服,吸引读者并让他们相信小说所讲述的一切。略萨说,一些小说之所以优秀,是因为它们拥有了一种不可抗拒的说服力。如何让一篇小说拥有强大的说服力,是许多有追求的小说家期待解决的写作难题。如何使一篇(部)小说拥有说服力?略萨说:“当小说中发生的一切让我们感觉这是根据小说内部结构的运行而不是外部某个意志的强加命令发生的,我们越是觉得小说更加独立自主了,它的说服力就越大。当一部小说给我们的印象是它已经自给自足、已经从真正的现实里解放出来、自身已经包含存在所需要的一切的时候,那它就已经拥有了最大的说服力。”(《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10月版)意思是:让小说按照自己的内部结构运行,从故事层面上升至精神层面。
读书习文之余,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写好文章难,做个合格、称职的读者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