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来确实陈旧了,二、三十年的光阴,就走进了老物件的行列,带着岁月的痕迹静静地停放在展馆的一角,车的支架与车轮敷着一层厚厚的锈迹,沉淀出沧桑与落寞,唯有车把和塑料质地的车座泛着亮度,证明它曾经高频率地使用过。与现在花式多样的自行车相比,它看着有些笨重、粗糙。
看到它,像遇到一位久违的朋友,顿生亲切。那和整个少年时代连在一起的记忆,瞬间涌动而来……
“割豆腐唻——”
凌晨的睡梦似乎格外的香甜沉醉,冬日里暖暖的被窝里,潜藏着一种超能力,能把人轻易俘虏,哪怕多睡一秒钟,都觉得是一种幸福。但这种幸福的享受,在凌晨时分却常常被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的吆喝声随意打破。
简单的四个字拖着长长的声线,与洪亮的嗓音一起,演绎出抑扬顿挫的音符,冲破清晨凉薄的空气,直击耳膜。一波又一波,硬是闯入甜蜜的睡梦,把你从深睡眠中惊醒。
心中是千千万万个不情愿,牢骚和厌烦也从心底升起。“这卖豆腐的又来了,不让人睡觉……”虽然不情愿,但还必须得起床,因为这个时间点该去上学,不能再拖延了。
走到大院里,卖豆腐的大叔周围已经围了四、五个人了,老式的自行车后座上,固定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木板上面用一个大圆竹盘围着刚做好的豆腐。豆腐冒着热气,连同清晨的雾气,将自行车和周围的人,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与面部的温度结合,附着在卖豆腐叔叔与周围人的眉毛与帽檐上。刚出炉的豆腐因为水嫩,顺着木板不时有水珠滴落,结成一串串长短不一的冰条,清新的豆香味裹挟着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悠长、清冽……
“今天的天气真冷啊!”
“今天的豆腐水有点大……”
……
买豆腐的间隙,大家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一边等着大叔灵活的双手准确无误地割出一块你挑出的豆腐,按想要买的斤数秤好,然后递给围着他的人们。
物质匮乏的年代,豆腐是一种经济实惠又比较且营养丰富的食物,能炒、能炖,能和任何一种蔬菜搭配,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家家户户隔三差五买块豆腐,成了人们的生活常态。因此,大叔的生意从来不发愁,一大盘的豆腐不到半晌就可以卖完。
父亲骑着他老旧的自行车送我上学了。仍然睡意朦胧的我,靠着父亲的肩膀迷迷糊糊,一路向南,穿过三条街巷,绕过一棵大槐树,骑行100多米就到达学校了。
冬日的早晨,冷的瑟瑟发抖。到了学校,眉毛、围脖都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咋们都是白眉大侠……”欢快的嬉笑声荡漾在清澈的早晨,开心、愉悦。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场景,和卖豆腐大叔独特的吆喝声伴随了我的整个学生时代。大叔和他的自行车像一帧影像,镌刻进我年少的记忆里,一直无法消散。他像一台准确无误的钟表,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在相同的时间点出现在大院里,推着那辆载着豆腐的自行车,边走边吆喝。
岁月荏苒,时代的步伐不断更迭,自行车也由单一的款式,演变成多种花样,功能也由当初的载物,演变成骑行、参加赛事等多样性的运输工具,早已不再是父辈那个年代中,最不可或缺的代步工具,及结婚时必备的三大件之一。
偶尔想起卖豆腐的大叔,他或许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那辆骑了几十年的自行车,一定已经老旧破烂了。但在清苦的年代,那是他撑起一个家的希望和信心,是大叔靠一双勤劳的双手托起的生活。岁月就在这手掌中记录、经历、见证一个人、一个时代的变迁。
和同时代的人一样,我们经历了学习、就业、成家这些人生的必然要素,成为和大叔一样为了生活努力奔波的人,也和当年的父亲一样,穿梭于大街小巷接送孩子上下学,但我们却比父辈们多了一份焦虑,多了一份无助与无所适从,在有形和无形的压力冲击下,甚至觉得与这个时代有些不适应,从而让我们感到艰辛。但每每想起当年披着星辰就开始辛苦劳作的大叔和父辈们,心中便会释然与开朗。
那些根植于心的情怀与岁月,再也无法回去了,却给予了我们无限前行的力量与温暖,永不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