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会文里走回来(散文)

作者:乔个休   发表于:
浏览:46次    字数:2900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81745篇,  月稿:6957
我小短腿的活动区域,局限在城关所坦街、草堂巷、所前街头、范大桥、会文里、新街一带,最多挪动到西山脚下、毛社、戏院边上。

  幼年时期,我在范大桥街的县机关幼儿园度过三年时光。

  我们班王老师,是个圆脸庞大眼睛姑娘,高高个儿,我觉得她看上去很顺眼,很洋气。她扎两根黑油油长辫子,俯身下来指点我们图画时,总有根辫子垂到前面来,她抬起身,扭身把它扔回肩后去。我是和小表兄一起去的幼儿园,我们俩牵着手,从所坦街的老式四合院出来。

  放学牵着手,走回所坦街外婆家。

  小表妹后来也随着我们上学放学。

  现在我查一下手机地图,这段路,历时3分钟,行程224米,细细平平的石板路,要通过范大桥、会文里,拐过两个弯。

  下一个拐弯处,有一间酒米店儿,经过门口时,会闻到浓厚的酱油酒味儿。

  沿途没见几个人,县城多年平安无事,静水无澜。草堂巷有片大草地,边上是部队驻地,每周会给战士们放部电影,改善文化生活,邻居也跟着沾光。

  小朋友叫它三根竹电影,三根竹竿搭起来,四角绷紧一张白布,放映员把一盘胶片卷啊卷的,装上放映机,内容投放到银幕上,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红灯记、杜鹃山、金光大道、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什么电影轮转过来,部队就放什么电影。

  我们不挑食,所有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

  我们小伙伴,早早吃了晚饭,就呼朋唤友,扛着长凳,先去占领最佳位置。

  去得晚了,只能站在人堆后的长凳上,摇摇晃晃,一不留神就跌下来,爬起来揉揉膝盖,又爬上去,小朋友摔跤不痛。

  有时我们人后看不见银幕,就躲到银幕后看倒影,情节都倒背如流,人物景象反着看也无碍,就是图个热闹,倒也别有风味。

  幼儿园的对面是县印刷厂,隔壁是城关中学,罢课闹革命,天天静悄悄的,印刷厂业务看来不好,从小学的操场过去,可以打开印刷厂玻璃窗,扣住玻璃窗框,抖啊抖的,能把风烛残年的销子摇松,小伙伴身体灵活从窗口爬进去,口袋装满沉甸甸铅字原路返回,到废品收购站卖了,到小商贩那里换敲糖吃。

  被家长发现,要吊起打。后来有糖贩放下担子,在范大桥会文里交界处守株待兔,手指头扣着糖刀糖锤,叮叮咚咚敲敲打打,现场铅字换敲糖。

  和我们同桌的,是一对双胞胎男孩,头发短短的,剃成锐角,下巴像画中的朱元璋。他们家在新街口卖开水,后来我和住会文里的阿姨家表兄弟,各提了热水瓶,去他家老虎灶打开水,把开水瓶放在喷嘴下,扭开开关,再在热气蒸腾当中,按上盖子,交一分钱,他们照收不误,客户都是邻舍家边,不可能因为我是幼儿园同学而免费。

  他家的店堂里,天天热气蒸腾,八仙桌摆在开水锅炉边上,盖着很大一个竹编盘罩,一大家子的吃阵。

  新街是条老街,也是条小街,宽不过五米,从头到尾不足两公里。它像一个喇叭口,头大,正对旧县衙门门洞,与县城第一街解放路形成直角。

  旧衙门楼台上,建有一座钟楼。

  十五米高的钟楼,是境内地标,它矗立在那里,有不可替代的肃穆高傲。

  院内后来还办过看守所,边上是公检法司。

  大院异常安静,只有春天的麻雀,夏天的知了,拔长高声聒噪。

  甬道两边,种满万年松柏,绿油油阴森森,一眼看不透。

  百姓家里做红白喜事,需要松柏点缀,用红线扎了,放在箩筐里,系在礼品或器皿上,显得喜庆一些。

  时常有人进院子去,掐一些派用场。瑞安古城,大部分是老建筑,砖木结构。

  县城唯一的交通要道,解放路很是狭窄,车一开动,石板路噼里啪啦跳动,蓄在石头缝里的黄泥水,四处飞溅。

  路边行人自行车,都靠边站,静候车开过去,才恢复正常秩序。新街自然形成步行街,因为车子开不进去。

  行人自行车进入新街,购买衣裤围巾皮带等日常用品。

  衣裤皮带,挂起来,卖相才好,男女老少,在衣裤底下钻进钻出。

  本地有说法,男人不能在女裤底下钻来钻去,会走倒霉运。

  这些裤子,显然是干净的,早上挂出来,晚上收起来,谈不上晦气。

  但是许多人没有想到,顾客在挑选裤子时,店家为做成生意,都会怂恿客人:“进来哪,进来哪,套一套,看看乐事不乐事。”

  有人看看店家就走了,上别处转转。

  有人坐到圆凳上,脱下裤子,套上新裤子,试一试长短大小,踮着鞋,也不套进去,前前后后,转动看一看。

  有害羞一点的,进店堂后卫生间,换了出来,照镜子看合不合适。

  店家一律拍掌:“撸替,撸替,乐事兮乐事。”

  乐事,是合适的意思。不管乐事不乐事,店家都说乐事,卖快卖好。

  那裤子总归是被套过了,但大家都忽略这一点,依然在裤裆底下钻来钻去。警觉的人,掠一掠裤子,歪歪头走过去,肩膀被遮到,不算不净。

  其实,即使谁真的晦气,估计也不会想到,是在这毁了运气。

  我的姨父阿奎老师端着饭碗,蹲在路边拨饭,菜汤浇在饭上。

  他在部队入的党,思想觉悟高,关心国家大事,他喜欢的就是这种舞着筷子,和街坊展开激烈讨论的气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上到伊拉克,下到意大利。

  一碗饭拨完,国际大事还没讨论出结果。他搁下饭碗,掏出烟来,一边点烟,一边咳嗽,侃侃而谈,直到碗边饭干板结,华灯初上,细蚊围绕路灯翩翩舞蹈,方才恋恋不舍回家去。

  家里还有一大镬盘碗,泡在热水里,等他走归去洗。

  我的姨父和姨母,是表兄妹做亲。

  姨父的父母,在会文里店堂前铺块店门板,做一辈子寿衣。

  他们过世后,店面改造一下,租给别人卖女装,后来自家烧猪脏粉,独此一间别无分店,料足菜好,隔壁卖衣店伙计都会过来吃,生意很不错。

  后来儿媳妇开卖衣店,店面上午卖点心,下午卖衣服。

  不知怎的,整条街萧条下来,特别安静,过去的热闹,像被一阵风刮了去。

  新街两边房屋,都上了年头,有些是清朝民国时节建筑,屋檐长满青苔瓦松,微风一吹,瑟瑟发抖。

  瓦当刻有文字图案,也有用四方之神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做图案。许多瓦当松动掉落,像老人牙齿缺失,黑咕隆咚。

  一些人家孩子长大,未婚妻已显怀,等不及拆迁,简单装潢搬进去结婚。

  外墙看上去,像小姑初学化妆,小指甲抠一片胭脂花粉,没有细细涂匀,就直接搪在门脸上,新是新式一些,但看着不协调。

  许多年前,就传说新街要拆迁,说了几十年,还纹丝不动,居民们未免有些扫兴,说多了,没兴趣了,人就散了。

  我母亲的舅舅家住在西山脚下,这位舅公我素未谋面,据说当年是工商联负责人,后来运动中被打击,在监狱里去世。

  我姨父和这位舅婆,一起去农场背骸骨,隔江过水说一声,到哪里了,担心他跟不上。

  舅婆是大块头,在南门头做搬运工,推的是那种巨大轮胎的板车,多年体力劳动让她体壮如牛。

  我叫她大人婆,她宽脸膛上成天汗津津的,抹着汗坦然答应,端出蒸好的蛋羹给我。

  她家边上是派出所,我和表兄有次手牵手走丢,被人捡到派出所,薛所长问我们,你们住哪里的?我们含糊不清回答,住所坦街的。他笑嘻嘻,只听讲有修碗的,哪里还有修调羹的?

  他把我们送回外婆家,顺便吃顿便饭,原来他是我外婆表兄弟。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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