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邻村有杂技表演。我和哥就骑着父亲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去了邻村。
回来的路上,哥说骑车骑累了,我俩就坐在道边休息。不经意间,我发现我们坐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块红薯地。哥说他渴了,让我给他挖两块红薯解解渴。我看看四周的民房人家,有点犹豫。他见我没动又说:“骑车回家都是上坡路,我一直带着你,一点劲都没了。”正好我兜里有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我就去了地里,哥则站在道边帮我把风。
那块红薯地土质太硬,削铅笔的小刀根本不好使。我废了好大力气,总算是挖出两小块红薯。正要站起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闺女,干嘛呢?”我吓得激灵一下,急忙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四五十岁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盯着我手里的红薯看。我顾不得许多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哥,快,快跑呀!”
那天,我觉得我跑得飞快,几乎跑出了世界水平。我能感觉我耳边有风,而且道边的庄稼蹭蹭地在我面前飞。刚跑进家,哥也紧跟着进了院。哥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这时才发现,父亲的那辆自行车,哥没骑回来。
奶奶听说我们为了挖人家地里的红薯,丢了自行车,气得火冒三丈,挥起她的拐杖就对我抡了过来。她一边抽打着我,嘴里还不停地说是我带坏了哥,做小偷,老何家的脸都让我丢尽了!
父亲听说我和哥把他心爱的自行车整丢了,也着急地在地上不停走动着。他的这辆自行车可是奶奶买给母亲的订婚礼物,后来母亲嫁到父亲后,就理所当然成了父亲的专骑。平时我和哥谁都不敢动,今天要不是我俩偷摸骑出去,父亲是不许我和哥骑他的这辆自行车的。
父亲没结婚前,奶奶一直没给他买自行车,那时家里穷嘛。每天父亲上下班都是地走。奶奶心疼自己的儿子呀!就算计着给父亲买一个二八的自行车。那年,父亲正和母亲谈婚论嫁,谈到订婚事宜。母亲理解父亲家境贫困,一些的金银彩礼母亲也没要,只说:“就送我一个爱情信物吧。”
送啥爱情信物呢?父亲左思右想,就决定送母亲一辆女式自行车。奶奶就说了:“买啥女式自行车呀!买就买一个二八的自行车吧,等你俩结婚了,车子就不分你我了,你正好上班骑。”奶奶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不愧是做买卖出身,真正做到了精打细算。对于买个二八自行车,母亲也没说啥,心里也明白奶奶的用意。父亲却觉得情理和面子都不好看不说吧,觉得对不起母亲。但父亲是个孝子,奶奶说啥他可以说是唯命是从。他和母亲去商场买车时,还和母亲说:“等咱俩结婚了,有钱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漂亮点的女士车,你先骑这个。”
结婚那天,父亲将这辆自行车披红挂彩,车头上捆上一个红绸子花,骑着这辆自行车去了母亲家把母亲接回了家。
结婚后,这辆车自然而然就成了父亲的了。每天,父亲骑着这辆自行车载着母亲,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下班。十多年过去了,由于父亲保管得好,自行车就和新的没啥两样。
自行车丢在了田头,我们一家人出动去找,找了半宿也没见到自行车的影子。奶奶说:“车子肯定是被那个男人推回家了,只好等明天天亮了再来找。”
第二天一早,父亲和母亲早早就去单位上班了。奶奶领着我和哥,开始在附近村里找寻那个男人,挨家挨户打听着。在一个栅栏围着的院里,我发现了父亲的那辆自行车,而且看见那个男人在给那辆自行车打气。奶奶我们走进院里说起来意,男人当时就火了,他一把抓住我说道:“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偷了我家地里的红薯,把我家地里的红薯秧扯得乱七八糟的。正好你来了,说说吧,咋赔吧?”
奶奶还没等说车子事呢,他反而说起让我们赔偿事。奶奶急忙说:“他叔呀,这事是我们不对,孩子小不懂事。我这不专门来家里给你赔礼道歉来了吗?”
赔礼道歉得有诚意吧,奶奶急忙让哥把来时从家拿的一个葫芦和一些青菜递到他手里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男人看了就这点礼物,他也是庄稼人,我们拿的他家也有呀,就把我们拿的东西狠狠扔一边说:“这点东西就想推走车,不行!坚决不行!”
奶奶一看遇到了硬茬,就问:“那你说我们如果把自行车推走,给你多少钱吧?”
男人不带犹豫地说:“二百!少于二百不行!”
奶奶这回急眼了,她扯着嗓子说:“二百,你快得了吧!我们就拿了你两块红薯,你就要我们二百块钱!你,你的红薯比金子还贵吗?”
男人听奶奶这么说,就喊道:“就是比金子还要贵!咋地吧?”说完,男人不知咋地,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奶奶的性格属于怕软不怕硬的主,她本想硬碰硬把车要回去。但一看老人无助地抽泣,只好等老人情绪稳定了再说。
男人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就推着车进了屋,并“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我们在外等了他半天,他也一直没有出屋,我们只好打道回府。
哥背地里和我说:“不行咱俩把车子偷回来吧。”
我说:“偷什么偷?不因为你要吃红薯,车能丢吗?要偷,你自己偷!”
哥看我发火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奶奶憋屈了好几天,嘴起了大火泡。父亲就劝奶奶不要着急,他会想办法去男人家里,把车子要回来。周末的时候,父亲买了一些糕点,和一件饮料就和母亲一起去了男人家,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车子还是没骑回来,但父亲和母亲带回一个消息,说男人的那块红薯地是他媳妇种的,他媳妇三个月前离家出走了。
“为啥离家出走呢?”奶奶问。父亲道出了原因。原来这个男人和媳妇有一个儿子,两口子靠种地为生,养活着自己的儿子,儿子逐渐长大后,他俩用平时过日子积攒的钱,给儿子开了一个杂货店。儿子也很懂事,每天进货,卖货的生意一直很好,慢慢地也挣了一些钱。儿子和他都爱吃红薯,他媳妇人也勤快,每年都会在红薯栽种季节种一些红薯。他呢,也会勤奋地在地里忙一些农活。眼看着儿子也到了结婚年龄,村里也有人给提了本村闺女,看着彼此也顺眼。就选了一个好日子订了婚,也订好了结婚日期。
那天男人给儿子订婚,来的人很多。吃过饭,男人也多喝了几杯。有几个爱耍钱的就鼓动他,去邻村的棋牌室玩两把。他经不住诱惑就去了。结果那天后,他迷恋上赌博,越耍越大,每次都输,把几年来家里攒的钱也输光了。最后,还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给输没了,因此还欠下了外债。最后,儿子的媳妇家提出退婚。
钱输光了,儿子的婚事黄了。他后悔呀!他鼻涕一把泪一把,跪下来和媳妇和孩子许愿发誓不再耍钱,媳妇和孩子也原谅了他。他也曾老实一阵,也开始下地干活,没事了还会去儿子店里抬东西,整理一些货物。媳妇呢,为了替他还欠下的赌债,还做起了缝缝补补的零活,常常是干活到半夜。可是好景不长,欠下的外债还清以后,他手又开始痒痒了。一天,他和媳妇种完红薯,媳妇去了儿子店里帮忙,他又去了那个棋盘室。刚开始是看,后来他又开始上阵耍。这次他玩得大,还一狠心把自己儿子的店压上了,并写下字据按了手印。最后输光了兜里钱,儿子的店也输给了别人。他跌跌撞撞回家,路上遇到一个卖完了豆腐回家的女人,赶巧的是那个女人的车一下翻了。他本来上前帮忙扶车的,却不知怎么就随手把女人卖豆腐的钱,给偷走了。女人发现钱丢了因此报了警,他也被抓了进局子。
儿子的店没了,一气之下去城里打工去了。他进局子后,媳妇为了他能减轻罪行,东走西走为他凑钱说情。后来卖豆腐的女人也没追究他啥责任,关了他十五天就给他放出来了。他出来后没多久,他媳妇在一个夜里也离家出走了……
奶奶听后说:“他这是自作自受呀!如果他再不改,那他就孤独死算了吧!”
父亲说,据村里人说他现在变好了,每天都在地里干活,还经常帮助村里人干善事。村里有一对孤寡老人,无儿无女,以前身体还好时,自己经营着一块地,也算生活无忧。随着年纪一天天大了,他俩也没力气再干活。男人以前他媳妇没离家出走时,都是他媳妇去帮忙干地里活,干家务活。男人的媳妇走后,男人每天都会去那对孤寡老人家里给收拾卫生,做饭。帮忙干地里活。他们村有一个水井,男人每天都会负责给老人打一缸水。他说:“我媳妇能做的我也能做到!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等我媳妇回来。”他还经常劝说那些好赌的村民说:“千万别赌钱呀!看看我的下场,妻离子散呀!”
奶奶听说男人真变好了,坐不住了。就又去了男人家对他说:“自行车我们可以不要了,你用吧。谁让我们祸害了你的红薯地了呢。是我们先做错在前的。我已经了解了你的事,其实你是个好人!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你媳妇的!”
那天奶奶和男人聊了很久,她了解到他媳妇会裁剪这门手艺,也了解到他儿子在市里的一个建筑队干瓦匠。奶奶觉得男人的媳妇一定和她儿子在一起。
第二天,奶奶就和母亲一起去了市里,沿街打听。走了一天,终于在一个小胡同做零活牵裤脚店里,找到了男人的媳妇。奶奶和她说了男人的近况,也谈到了他已不再赌钱,变好的事实。男人的的媳妇听着听着,就流泪了。她说,实际上她也惦记着自己男人呢,只是生气他屡次不改还把儿子的婚事都耽搁了,最后还做了小偷。她这次被她儿子接出来,她要用自己的手艺,趁着还能干给儿子多攒一些钱,好给儿子娶一个媳妇。如果自己男人还执迷不悟自暴自弃,她也真不管他了。
奶奶给她做了保人说,如果他这次再不知悔改,奶奶会用拐杖抽他,让他进监狱。在奶奶的极力劝说下,她答应了和奶奶一起回村了。她说她种的红薯也该出土了。留一些吃之外,都给卖了。等攒一些钱把儿子小店再开起来。
回到家第二天,男人就和他媳妇一起来家里送父亲的自行车了,男人还把父亲的自行车,擦得油光锃亮就和新的一样。他们还给我们家里拿来了一袋子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