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玩枪是男孩子的秉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玩枪的男孩子比较少见。与如今孩子们不同,他们拥有集声光电于一体的仿真枪,而我们小时候只有自己动手造的枪,远不如声光电高大上,但玩枪的兴致如出一辙,盎然洋溢,欢愉久远。
一
最初玩的枪是红缨枪。长短约一米五的蜡木棍油光泛亮着,木杆顶端装有银光闪闪的四棱型的枪头,一团红缨系在枪头下,长枪在握,红缨飘动,煞是威风。
其实,这个时候孩子们的“玩”,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政治色彩,红缨枪极富红色时代特征,所以就有点运动式的推广,比较普及。小时候,我们听的故事或是看的电影,那些儿童团和小八路们都有一把红缨枪。崇拜这些战争中成长的小英雄,就把红缨枪视作保家卫国的武器,人手一枪,喊杀喊打:在马路边上,手舞红缨枪,左挡右推,跨步直刺,嘴里“嘿嘿哈哈”地叫嚷着,俨然武林高手摆出一副“踏三山,寻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架势;或者由小学老师组织起来,排着队,扛着红缨枪,喊着似懂非懂的口号,嘹亮的歌声响起——“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说实话,不去讨论究竟谁怕谁,但红缨枪的确是一种古老的冷兵器。红缨枪是从先秦时代的青铜戈演化而来的,历史上用枪来作为武器的人很多。听评书,耳熟能详的赵云,掌中亮银枪,红缨飘动,所向披靡,亮银枪就是红缨枪的一种。南宋岳飞使用的兵器是一把八丈长的铁枪,红缨在握,单枪匹马,取敌人首级。《三国演义》中的马超、《隋唐演义》中的罗成都有一把红缨枪。在古时候,骑马打战中,长枪有着很强的杀伤力,无疑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所以留下诸如杨家枪、罗家枪、岳家枪、戚家枪等枪法,反映了红缨枪广泛使用的状况。
银光闪闪的枪头配着鲜艳的红缨,看上去很唯美,实际上很血腥。红缨不仅仅是装饰,它还具有很强的实战性,一枪刺进敌人身体,鲜血喷涌,红缨起到了阻止和吸收血液的作用,可以有效避免血液顺着枪杆流淌造成将士手滑,手滑可是战场搏杀的大忌。当然,我们手中的红缨枪不是金属枪头,而是木头刻制的,刷了一层银色的油漆,红缨完全沦落为装饰品。即便如此,小孩子打闹无轻重,被红缨枪伤着了事情时有发生,家长们开始限制我们玩红缨枪了。
再后来,随着一个“喊杀喊打”时代的结束,红缨枪退出我们的童年时光,先是放在仓房一角,然后无影无踪,可能当木柴烧掉了。
二
当家长们限制我们耍红缨枪的时候,我们又拿起了木头枪——一种用木头刻制的仿制枪,各式各样。
说到木头枪就不得不说说电影《小兵张嘎》,抗日小英雄嘎子有一把木头枪,并且他用这把木头枪下了汉奸的真“家伙”,让我们惊讶不已,崇拜得不得了。我们虽然没有机会下掉汉奸的真枪,但我们的木头枪可比嘎子的枪好多了,更加逼真且长短枪都有。
我有一把木头刻制的驳壳枪,是父亲厂里木工制作的。那时工厂里木工可不是乡下盖房子的木匠,他们拥有更多的机械设备,造一把木头枪就是小菜一碟。驳壳枪的每一个细节都非常逼真,刷上黑色亮油,从外观上几乎可以乱真。自己动手在枪柄下系一块红绸子,把枪别在腰上,马路上遇到小伙伴,拔枪瞄准,可惜只能用嘴发出“啪啪”的枪声。到了春节就好多了,不必用嘴模拟枪声了,可以把小鞭放到枪管里,点燃引信,“啪”得一声脆响,帅气十足。
除了这把驳壳枪,家里还有一把木制步枪。虽然这把枪是我的玩具,但它应当是民兵训练用枪,怎么来我家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那是个全民皆兵的年代,有一把木制步枪不足为奇。木制步枪与真枪同比列,除了枪栓不能拉开、弹仓无法填装子弹外,其他都和真枪一模一样,还拴着一条绿色的枪带,可背可挎。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单肩挎枪时,站姿笔直,目视前方,像是伫立祖国边防的哨兵;双手托枪瞄准时,威风凛凛,目不转睛,像是一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枪手。也有小伙伴故意扮丑,歪戴帽子,哼着小调,枪口冲下,一下子变成了吊儿郎当的匪兵,一副待人恨的样子。家里还有一颗训练投掷用的手榴弹,木柄上套着一圈厚厚的铁箍,这时就恨不得用手榴弹锤“匪兵”。但也只是说笑而已,真锤的话恐怕要把游戏变成流血事件了,我一般都是用这颗手榴弹砸山核桃、杏核一类的坚果。
玩腻了木头枪的时候,我想拥有一把金属枪。利用父亲是电工家里有焊锡的有力条件,偷偷藏了许多焊锡。借了小伙伴的一把塑料左轮手枪,在和好的黄泥上按下枪印,晾干后做成枪模。然后,用一个搪瓷小盆做坩埚熔化焊锡,将焊锡液注入枪模中。结果,成功了一半,焊锡不够多,只做成了半支枪,手柄、机头、弹仓轮一应俱全,就差枪管了。尽管如此,沉甸甸的手感,非常逼近真枪在握的感觉。因为焊锡实在难搞,在把玩半截左轮枪一段时间后,我把它作为有色金属卖给废品站,换钱买冰棍吃了。
工作以后,有一次和工厂保卫处的同志去打靶(那时候国企的保卫处配备手枪)。当保卫处长将装填了五发子弹的“五四”手枪递给我时,沉甸甸的手感,一瞬间让我想起了那把半截左轮枪,以及木制的驳壳枪、步枪、手榴弹,往事历历在目,童趣伴着五声清脆的枪声消散在靶场上。
三
木制枪只能做做样子,没有发射的功能。所以,当我们渐渐长大的时候,便玩起了可以发射“子弹”的弹弓枪,甚至是具有危害性的火药枪。
一根长长的铁丝,用钳子左扭右弯,然后绑上胶管,就是一把具有相当威力的弹弓枪。根据铁丝长度,依照个人喜好,可以把弹弓枪做成手枪、驳壳枪、冲锋枪等式样。当时的孩子几乎人人都有一把弹弓枪,以至于导致铁丝一度紧张,颇有“洛阳纸贵”的架势,甚至有调皮孩子把人家晾晒衣物的铁丝都剪断用来造枪。
“子弹”用旧书本的纸张叠成三角形,还要弯上一个尖角,打到人身上比较疼。再者,就是用伊拉克枣核,这种枣核质地密实、坚硬,弹射出去后,弹道轨迹直、准头好,很受小伙伴们的欢迎。可能是基于当时我国改善国际环境的原因,我们这里的食品加工厂从伊拉克进口了大量的蜜枣,加工后的枣核被职工拉回家烧火用。因为比较稀少,我们一旦发现谁家仓房或是后院堆着枣核时,一定要乘人不备抓两把枣核就跑。“子弹”有了,还要经常训练。放学以后,我们就在一起比试枪法,在酒瓶上摆一个火柴盒,看谁能一枪命中。等到射击火柴盒等把戏玩腻的时候,我们差不多都是神枪手了。不是吹,我那时一枪能把落在天棚上的苍蝇打死。
虽然弹弓枪很好玩,但由于对人体有一定的伤害性,所以常遭到家长的批评。有一天,“灾难”不幸降临到我身上。那天,我送同学到家门口,他一挥手说“你回去吧”。谁知道他挥手的同时扣动了手上“驳壳枪”扳机,距离太近,我来不及躲闪,一个纸制子弹直接命中我的右眼,当时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去眼科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视网膜震荡、眼底出血,敷上药戴上眼罩。半个月后,一查视力,原本1.5的视力转眼变成了1.0。又过了小半年,我就不得不配近视眼镜了。从此以后,眼镜不离我左右,什么太阳镜、变色镜、金丝镜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后,有同事说我带眼镜看上去挺斯文,可是有谁知道,这斯文竟然是一枪击出来的!
后来,我们将弹弓枪升级了,造出了火药枪。这枪是在铁丝弯制的基础上,使用自行车链条制成,装上火柴,打得“啪啪”直响,再也不用嘴里模拟枪声了。不知道哪个聪明人在链条枪上加装了一根铜管或钢管,枪管内可以填充从爆竹里拆出的黑火药,然后再填入铁砂,一扣扳机,一声巨响,铁砂喷射而出。这个被我们称作“乌懒子”的枪威力太大了,没玩多久,警察就关注上了,四处收缴。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读高中,长大了不再那么幼稚,便挥手告别“玩”枪的日子,把与枪有关的记忆藏在心底。
不曾想,工作以后却“玩”起了真枪。那时国企都设有武装部,专门负责基干民兵和预备役军事训练,他们有枪,子弹可以向区武装部申领。当时我在团委工作,每年夏天都组织团员青年开展海上活动,武装部也要参加,于是我们联合开展活动。武装部出枪弹,我们出午餐肉罐头、炸鱼、面包、西瓜、啤酒。到了海边,找一山脚下,立上两块胸环靶,便开始射击训练。所有人射击一轮后,子弹还有剩余,必须消耗掉。这时,我和武装部的小孙就一人一把全自动步枪,也不需要报靶,短点射、长点射交替开火,打得靶子前后直晃,过足了枪瘾。
往事渐远,许多过去的岁月开始模糊起来,而玩枪的日子还是那么清晰,恍如昨日。回忆旧事,我总觉得男孩子就该玩玩“枪”,或许这就是触碰生活内核的一个原点,由浅及深,一生受用。
原创首发,2024年10月21日写于鄂尔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