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乐(yue)，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咪咪笑，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老乐（le）。一个“乐”字，不仅代表着他的姓氏，还与他精神风貌相契合。国字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喊他老乐（le），再贴切不过了。
老乐住在尧城田园新村，退休赋闲在家，两个孩子在外工作，与老伴又过上二人世界。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略显空旷。老乐退休，其实退而不休，生活很充实，成天风风火火，跑东跑西，虽七十有二，但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虎虎生风，像个小伙子。只要他在田园新村，树上的鸟儿叫得欢，小猫小狗追着他跑。若出去两天，村里人就嚷嚷：老乐人呢？打麻将三缺一。
老乐一米七二的个子。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八十年代初，大学生可谓天之骄子，毕业那年，本可以进城当高中老师，可他却选择了本村初级中学。大学同学赶来叫他别犯傻，哪有城里不去，留乡村的。他笑笑说：我离不开我心中的那个“兰”。
提起那个兰跟乐是有故事的。乐和兰，同住一村，兰比乐小一岁，长得水灵，从小像个跟屁虫，跟着乐后面，屁颠屁颠的。村头村尾，田间地头，放牛场上，手牵手，两小无猜，像亲兄妹一般粘在一起。兰家，姊妹多，家里穷，一个女孩子，小学未毕业就辍学了。乐呢，小学毕业进初中，初中毕业进高中。与兰渐行渐远。路远了，心不能远，乐常溜回家见上一面。兰也常在周末赶到学校附近偷偷约会，送来好吃的。乐进了大学，风筝飘远了，兰担心手中的线会断，心中的思念无法表达，唯一能做的，就是寄些钱，把平时省吃俭用攒出来的钱寄出去。乐收到钱，懂得兰的心思，也把自己的思念，写在信笺上，不管兰看懂看不懂，他也要抒写几张纸寄给兰。兰呢，一字一句地读，不认得的字，查字典，她必须要读懂乐的心思，每次读完，兴奋得彻夜难眠。乐大学四年，兰的文化程度也上了个台阶。大四那年暑假，乐和兰，荷塘赏月色，兰亭数星星，依偎在一起，情到深处，终于有了初吻。这一吻，各自心里像装进了小鹿咚咚直跳；这一吻，各自把自己交给了对方；这一吻，给了彼此的信念，私自定下终身。大学毕业，留村留母校，是必然的。有人说，“时间从来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岁月从来不言，却见证了所有真心”。一年之后，乐和兰终于喜结良缘成了夫妻。婚后夫唱妇随，相恩相爱，生儿育女，风雨同舟。沐浴经风几十年，乐教会兰象棋、书画、麻将，兰教会乐烧饭、酿酒、腌菜。夫妻恩爱，相依相伴，是彼此生命中最美的风景，直到老矣。
二
八十年代，乡下，尤其偏远山区，贫困人口较多，每到开学季，学生辍学的较多，乐当班主任，深入到每一个学生家庭家访，用自己的工资垫付学费，不让一个学生辍学，不让一个学生掉队。有对双胞胎，爷爷患肺癌，父亲因车祸惨了一只腿，家庭重担，全落到瘦弱母亲的肩上。家庭特困，双胞胎无法读书。乐知道后主动承担了双胞胎的学费，书本费。过年时，还给双胞胎买衣买鞋买点心。上了高中，资助跟到高中。双胞胎感动不已，要用成绩来报答老师，那年高考双双录取重点大学，进了大学，乐还是一如既往地资助，直到大学毕业。世间万物，不是因为看见希望才坚持，而是坚持了才看见希望。乐说，作为一名教师，将双胞胎培养成国之栋梁，是其一生最最的自豪和骄傲。乐从教几十年没有说过一句自诩的话，但他的那份爱却是给予了学生一缕阳光一抹春雨，学生能够茁壮成长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小乐成老乐退休了。退下来后加入了市诗联学会成为诗联会员。一个教了几十年的数学教师，不知为何对诗产生了兴趣。我认识他，是从其诗开始的。“七旬起步不嫌迟，晃荡身躯拜祖师。研墨涂鸦搜雅韵，展笺刮肚觅清词。摩挲笔杆有长叹，骚破头皮无妙思。岂怪先生货源断，只缘弟子老来痴”。我被老乐的精神感动，因为“痴”，老乐的写作水平大涨，成了诗联副会长。老乐主持诗联党建工作。党建工作繁杂，思想、组织、作风、纪律、政治等工作做的有模有样、有板有眼、有条不紊，被上级评为模范支部。在这个位置上他连续两届默默耕耘，每天按时上班却不拿一分报酬。没有半句怨言，当然少不了兰的支持。生活犹如毛毛雨，日子哪能都是晴，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老乐总是笑呵呵地说：挫折困难算个啥！不就像爬山吗，一步一步往上爬，总能登到山顶的。
三
无论在哪里吃饭，宴席一结束，桌上的残羹如秋风卷落叶一般，老乐将其全部打包带走，干啥？电瓶车骑到尧河大堤上，一个口哨，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流浪猫和流浪狗，大小不等猫和狗朝老乐蹦蹦跳跳而来，呼呼啦啦，吱吱呀呀，抢着剩菜剩饭，老乐站在一旁，咧着嘴笑，像是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在欣赏自己的饲养对象，又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一幅杰作，这的确是一道绝美的风景，这道风景在大堤上常常上演，来往散步的人群，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田园新村也少不了这道风景。一天下午，香樟树下，老乐见两只小狗嘶哑着喉咙，间或地有气无力地“汪”上一句，老乐走近一看，小狗皮包骨头，显然是被人遗弃的。老乐立即从家里拿来纸箱，在墙根避雨的地方将狗安了个家，然后拿来牛奶喂养，几天后，小狗恢复了元气，眼睛有了光泽。老乐每天从家里拿来剩饭剩菜，一天，突然发现，几只瘦弱的小猫也来抢食，应该是流浪猫了，老乐叫妻子买些鱼，小猫闻到鱼腥时，那个喵喵声，就像是一群大合唱，清脆悦耳。几个月后，田园里，就出现活泼的狗狗和调皮的猫猫，只要老乐一进园，猫狗追着他跑，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刻。送来饭菜久了，也引来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一道来起哄，跳到盆里抢食，甚至飞到狗嘴边啄饭粒，老乐站在一旁，欣赏猫狗鸟和谐的画面，诗兴来了：“狗猫命贱弃田园，草木名微实难言。喂养照料方可活，鸟飞犬吠乐欢掀。”
兰喜欢打麻将，也是老乐调教出来的高徒。现在，兰身体不够好，懒得出门，老乐特地买了一台麻将机，隔三差五，邀来亲戚朋友，或兄弟姐妹，或同行同学，来家里打一场麻将，让兰开心开心。不以刷钱为目的，胡一把，哈哈大笑，用笑声奖赏自己。松树伴鹤，鹤倚松树，相爱一生，白发偕老是何等的幸福与荣耀啊！
好人老乐，人好心善，只要他到哪里，哪里就有欢笑，哪里就有生机。有一天，我见他便说：“乐老，笑一笑，百岁不老啊！”。他笑着摆摆手说“莫喊乐老，小乐才到老乐，老乐到乐老，过八十才行，哈哈！”我说：“依你这样的年轻心态，过九十才能喊乐老，哈哈！”
其实，在沧桑的岁月中，老年人坚守着内心的那份善良与美好，就能散发着与年龄无关的韵味，且永远年轻。
乐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有的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平凡经历，他不负这个“乐”名，保持快乐，也把快乐释放给别人，给小动物，释放给他喜欢的事情。他的这个“乐”，那才叫“乐此不疲”。
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