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天府之国和蜀道难并存,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内敛的文化特征。古代四川,与外界交通不便,交流不多,作为地方政权也很少有觊觎天下的野心,只是安守自己天府的美好生活。所以,战乱时,四川是避风港。当中央政权基本统一,开始排除万难进攻四川时,基本上那时已经是以全国敌一隅了,四川没有抵抗能力,大多望风归降,所以至今没受多少战火侵扰。这是四川的幸事。
一、制盐画像砖
画像砖和砖画不一样。砖画是用砖头组成的画,而画像砖就是砖头上有画像,类似现在有花纹的瓷砖,难度要低很多。显然,制盐画像砖之所以能成为国宝,他蕴含的历史价值要高于艺术价值。当时出土的画像砖其实不止这一块,全方面展示了东汉时四川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这块制盐的画像砖只是个代表。
在古代社会,盐和铁是两个重要的战略物资,一般都国家专营,桓宽还写过《盐铁论》这样的专著。铁其实更是为了政治需要,防止民间打造武器造反,而盐则是正宗的生活物资。在东部沿海,一般会用海水煮盐,而在远离海洋的四川盆地,当然只能采取井盐的方式。这幅画像砖就是打井采盐全过程的实录。
在四川人的心目中,诸葛亮是神一样的存在,是带给四川安定的保护神。全国君臣一体祭祀的庙很多,无不以君为主体,臣为陪祀,唯独四川的武侯祠,其实也是和昭烈庙在一起,是刘备和诸葛亮合祀,但诸葛武侯祠俨然成了主体,可见诸葛亮在四川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四川人喜欢将方方面面都和武侯拉上关系,似乎生活中所有方面都受到诸葛亮的恩泽。也因此,有很多东西都冠以诸葛丞相的名讳,如孔明灯、诸葛烤鱼等等。实际上,诸葛亮只是个政治家,他依法治蜀,政治清明,鞠躬尽瘁,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但他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懂,什么都是他教,包括制盐。说诸葛亮在工业生产中怎样怎样,只是当个故事看看即好,千万不要相信。其实这都可以理解的,诸葛亮关心生产,在民众中威信极高,所以当工匠们有了技术革新时,或者呈报给诸葛丞相进行技术推广,或者干脆假借诸葛亮之名进行技术推广,就会很快得到推行,所以就成了丞相的创造了。
诸葛亮虽然深得百姓信任,但实际上,他带给蜀民更多的是灾难。他一心北伐,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他执政的时候百姓其实是很苦的。这可能因为他感刘备知遇之恩,要实现政治理想抱负;也有史学家分析,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蜀汉毕竟只是一隅,而曹魏占了大半个中国,所以如果只是平稳发展,蜀汉的人力物力要落后越来越多,最终只能被吞并。所以,他只能赌,只能进攻,幻想能够攻占长安洛阳导致曹魏政权土崩瓦解。随着他的去世,蜀汉的统治者们没人再有那么高的威信和凝聚力,所以本土势力对统治者穷兵黩武的不满就表现了出来,姜维基本与政权无关,只能在边境屯田;更为典型的例子是邓艾兵临城下时,明明还有实力一战,刘禅还是选择了投降,这应该是本土势力的选择。其实,刘禅的投降,看似窝囊,大失昭烈和武侯雄风,但对蜀国百姓来讲,免除了兵灾,反而是大功一件。
看到制盐画像砖,不禁会让人重温那段历史,重温那时候蜀民的生活。
二、格萨尔唐卡
唐卡,是藏族的画,在藏民的家里见过。一般唐卡都是从藏族的寺庙里请回,所以内容以宗教故事为主。格萨尔王是藏族的传奇英雄,他的史诗至今仍传唱在藏族人民中间。格萨尔唐卡就是以格萨尔的故事为主题绘制的唐卡,是除了宗教之外仅有的另一种主题,也可见格萨尔王在藏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唐卡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共十一张,又组成一套整体的故事。其实,格萨尔唐卡在藏族肯定有很多,川博推出的是最精美的一套,据说这套还有类似版,在国外,只有两张,而我们国内是全套的。
在古希腊,有种职业叫行吟歌手,就是走乡串巷,以歌唱为生,歌唱的内容主要是神的故事。在藏族,也有这样的人,叫“仲肯”,他们歌唱的内容就是格萨尔的故事。当然,行吟歌手有点像卖艺行乞的人,地位很低,但仲肯不是,更有点接近先知,在藏民中地位是很高的。仲肯能够吟唱格萨尔是奇迹——因为没人教,都自己会的。在藏族,格萨尔的故事是口口流传,没有书面材料的,当时的人们就是听仲肯的吟唱知道格萨尔。本着对格萨尔的崇拜,藏族人能够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还会认为仲肯的吟唱有一种神力,有疾病等都会请仲肯来吟唱,似乎能够治病。那些仲肯似乎是天选之人,不知怎么就会讲格萨尔的故事了,还有人说是格萨尔托梦把故事给他们,所以地位都很高。其实,我感觉,藏民从小就听着格萨尔的故事,脑中充斥着格萨尔的诗句,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一些天赋比较高的人,就会依样画葫芦的吟唱,有时还会加上自己的理解,增添新的诗句。反正,格萨尔的故事也没有范本,就像阿凡提一样,编上一两个也没关系,藏民只会觉着好玩好听,谁都不会质疑真假。
格萨尔的故事变成史诗,是现代学者的事。现代学者把那些仲肯们的诗文记录下来,去伪存真,去粗存精,编成《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当然,一部书肯定不能穷尽格萨尔的故事,因为仲肯现在还存在,可能还会有新的故事出现,所以,对格萨尔的研究现在成了一门学科,设在西藏大学。
格萨尔已经成了藏民的精神信仰,他斩妖除魔救济百姓无所不能,他的故事已传遍世界。而格萨尔唐卡作为诗句之外的另一种形式的记录,自然也像宗教中的佛本生图一样,成为藏族人的至宝。
三、后蜀残石经
石经,是中国特色。中国自孔子以来,就很重视教育,孔子制订经书,后世多少志士仁人从事经书的注疏整理工作,只是为了让人们更好的学习,更好的为人处世。从事注疏的人多了,未免众说纷纭,而官方则需要一个统一的标准。其实,即便是现代教学,也是需要一个标准的大纲的。在古代,最官方最标准的教科书,就是石经。
石经一般是官方制作,内容就是经与注。中国自孔子以来就注重微言大义,寓褒贬于简单几个字中。正是言太“微”了,字太少了,真正弄懂需要补充,称为传,颇有点我们现代编写教辅用书的意思。有时,连传还要注疏,还要解释补充。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孔子的书在那,不同的儒生也会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关注教育的统治者,就会汇聚当时大儒,讨论定调,形成一种官方解释,作为标准的理解。这就是我们现代教育学中的通过教研制定统一标准。标准形成后,怎么周知天下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字刻在石头上,而石头会树立在当朝最高学府,成为天下的楷模。当一块块厚重的有字石碑像高大的石墙一样树立在学校,学子们自然会感到威严,从而感到敬畏,那就是准则,是标准,是规范。而最高学府,本就是天下的准则。于是,石经的标准释义不胫而走,成为天下的典范。
后蜀属于五代十国阶段,天下大乱,中原大地战争频仍。这时候,由于独特的地里位置,难于上青山的蜀道,成了天然的保护,蜀地成了世外桃源,成了战火中难得的一方避乱地,所以,很多大儒学子避乱来到了四川。抗日战争时期,清华、北大、南开的师生千里入蜀成立联大,不是千年后的翻版吗?四川后蜀的统治者们,充分利用了这些大儒,制定了统一标准的经文注疏,雕刻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部最全的儒家十三经石经。这是一项非常宏大的工程,十三部经书,加上注疏,工作量可想而知。这项工作肇始于后蜀,可后蜀很快灭亡了,十三部完成了十部,没来得及全部完成。难得的是,宋朝的皇帝没有人亡政息,延续了这项工程。两代王朝的努力,终于成就了史上最全的经书。这项工作的意义,看看四川的人才就知道了。正是文化避乱入蜀,后蜀立经重视教育,后来的四川才出现了众多的才子,出现了三苏这样一家都是文学巨匠的情况。只是石经太难保存,更何况千年以前的石经,历经多次战火,早已荡然无存。现在,川博保存的,只有石经的残块。而整个石经的拓版,是周总理亲自指示从香港购回,存于国家图书馆。
石鼓文是字的标准,石经是经书的标准。总之,石头有了字,就有了让人顶礼膜拜的灵魂。中华文明的生生不息,就在这一次次的整理、毁灭、再整理中延续发展并发扬光大。看到石经,就看到古人对文化传承的重视,有这样的精神,石经可毁,文化不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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