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古老的渡口,承载了太多诗与远方的梦。
又是一年秋水古渡,梅家洲渡口是我抹不去的乡愁与秋思,镜头和键盘又情不自禁旧地重游。古渡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是那么熟烂于心。
梅家洲古渡口不知来了多少回,自从拣回摄影的爱好,在时光斑驳流年里,用镜头捕捉古渡山水自然景观。朝观日映江湖水天一色,暮赏夕阳西下落霞漫天。而古渡的秋天,难得天空清澄明净。情有独钟古渡那份宁静与古朴的风韵,乐此不疲写下了《石钟山的钟声》、《古渡梅家洲旧貌新颜》、《梅家洲渡口怀古》三篇散文。
驱车穿过白墙黛瓦的赣派特色马头墙大门,泊车路边,从摄影包取出相机,伫立候船厅前太平天国炮台遗址,端起相机聚焦远山近水,深秋季节里荒芜大自然草木枯黄泛红,飘忽不定的镜头定格在一条十多米宽的水泥路,呈四十五度斜坡延伸至一湖碧波的水中。由于轮渡间隔时间长,宽敞的路面没有机动车过客等待摆渡,候车厅前散落零星等待轮渡的人。午后的阳光洒满了空荡荡的水泥路面,艳阳高照。望穿秋水,依次显山露水,一湖涟漪,大江东流,逆光中江湖水面泛起银白色的斑斓,明晃晃的,像无数闪烁的钻石浮出水面,光影斑驳,波光潋滟。
古渡东濒湖口县城石钟山隔水相望,南毗邻鄱阳湖高速公路大桥,北临长江。融会贯通鄱阳湖和长江黄金水道,水运繁忙旺季,千船竞发,百舸争流,眼前舒展一幅诗情画意的水墨山水画。
在古代交通落后的年代,舟船是远行旅人选择主要交通工具,码头渡口作为交通要道成了出行游子聚散地。九江市濂溪区新港镇梅家洲渡口,相隔湖口县西门码头水域距离最近,丰水期也只几公里,是沟通南北水陆交通要道。
思绪漂浮在一千多年前,北宋文学泰斗苏东坡父子,也是从长江水路到达梅家洲对面湖口西门渡口,在一个风清月明夜晚,苏家父子乘一叶轻舟,夜探石钟山钟声的成因。那个被改革派首领王安石排挤出中央集团的苏东坡,聆听亘古石钟声回荡江湖山水间,郁结了他对宇宙和人生的思考,挥笔写下了著名的《石钟山记》。
在没有机动车的古代社会,陆路马车颠沛流离,水路舟楫客船劈波斩浪,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当时的梅家洲并不是固定的渡口,由于间隔湖口县岸边距离近,南来北往的旅人选择梅家洲摆渡,走的人多了,也就自然成为得天独厚天然的渡口。直到有一天,一百六十多年前,清同治三年,有一个叫做孙庆恒父母官拿出自己俸禄,这位爱民如子湖口知县,带头捐款买了两条木船,搭建了一座简易候船棚,官府花钱雇请船工摆渡往来湖口和九江梅家洲的百姓民众。
古渡修复了太平天国古炮台遗址,与石钟山炮台遗址互成犄角,风雨沧桑的古渡见证了中国历史上三次争夺天下鄱阳湖大战。遥想当年,旌旗蔽日,战鼓震天,血染江湖。元末陈友谅与朱元璋鏖战鄱阳湖,朱元璋以少胜多击败了陈友谅,挥师北上灭了元王朝,建立大明王朝。清末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占据梅家洲和石钟山,成功抵御了清王朝曾国藩湘军的进攻,曾国藩最后一次失败跳水自杀被手下救起拣回一条命,此后再也不敢与石达开交手。近代人民解放军东至江阴,北至湖口,百万雄师挥师渡江解放全中国。曾经江湖战火纷飞,刀光剑影,锦绣山河,满目疮痍。千百年来,无数中国人民为中华民族复兴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今天的和平来之不易,百姓安居乐业,古渡成为百姓休养生息休闲之地。
拉长焦距,穿越时空的隧道,一百多年前没有机帆船,完全靠人工撑船摆渡。童年记忆里也经常乘坐一叶舟船过渡回故乡,船工由国家贴补生活,不收乘船人任何费用。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古老的渡口建成汽车和行人混合大型轮渡口,成为连接南北105国道交通最繁忙的轮渡口岸。现代社会经济日新月异高速发展,交通科技更新与时俱进,如今天上有飞机坐地日行八万里,地上有一日千里飞奔的动车高铁,呈网状的四通八达高速公路,水路交通失去优势渐渐淡出世人的视野。
物转星移,岁月悠悠,半个多世纪后,上世纪末开始建造全长3799米鄱阳湖大桥,桥面为双向四车道高速公路。两千年跨世纪之交,鄱阳湖大桥顺利通车,成为贯通长江南北交通大动脉。机动车分流到鄱阳湖大桥高速公路,梅家洲渡口主要承载非机动车摆渡。鄱阳湖大桥通车,跨越江湖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曾经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渡口,已经被鄱阳湖大桥高速公路所取代。曾经繁华热闹转眼成空,冷落的梅家洲渡口,又恢复了久远年代古渡口宁静与空渺,倒成了摄影爱好者取景拍摄打卡之地。
鄱阳湖和长江随着秋冬枯水季节的到来,水位下降百多米,梅家洲渡口与湖口西门渡口拉近了距离。徜徉在渡口四周截取了一组镜头,脚步踏上柔软的湖床,柔柔的,沙土一点也不沾鞋,退水后沙滩裸露出灰白的泥沙,在大自然草地渐次枯黄泛白,而鄱阳湖四分五裂干枯柔软的泥沙缝隙中,竟然冒出一片绿油油青草甸。原本荒芜凄凉的湖滩,生长出清新翠绿的草甸,由近及远,风吹草动,芳草萋萋,犹如碧波荡漾的湖水绵延起伏。在这深秋霜寒的季节,绿茵茵草甸不畏风寒,顽强透露出春天的气息,似乎是早春二月草长莺飞回光返照,春意盎然换发出勃勃生机。
鄱阳湖在秋冬季节受修河和赣江水系水资源不足的影响,鄱阳湖则进入了枯水期,在枯水季节,湖面分割为四通八达蜿蜒水道。“夏季洪水一片,秋冬枯水一线。”也正是季节性自然条件,全球气温变暖,适宜的温度和充足水分生态环境,孕育了鄱阳湖风吹草低见牛羊塞北大草原风光,成为鄱阳湖秋冬季节一大自然景观。
芦花满眼秋,秋冬也是芦苇花开的季节,远观银白色芦苇花飘扬在萧瑟秋风中,芦苇丛中的花絮像霜染的雪绒花,一抹斜阳,从芦苇丛中泼洒斑斓的光影,芦花飞扬,疏影斑驳。漫过青青的草甸,草甸堤坝的尽头,挺立一簇簇排列有序芦苇林,一人高的芦苇排列整齐划一的方阵,手挽手,仿佛千军万马纷至沓来。秋日的阳光温暖照在脸颊,风和日丽。逆光投影下芦苇清朗而又明晰,感觉暖洋洋的,像金色风刮过芦苇花丛。身心融入芦苇花丛,秋风拂过,芦芦苇犹如秋水伊人翩跹而舞,袅娜娉婷,轻盈像一阵风,温顺地倾倒在我的胸怀,像个欲羞还遮的少女,脑海里豁然蹦出秦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诗句。那柳絮一样的芦花,轻如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梦中秋水伊人,那么遥不可及,又令人魂牵梦绕。
芦花尽管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却柔美谦逊,纯洁无瑕,像荷花一样,处污泥一尘不染,不浮华,不张扬,不趋炎附势。虽然细小柔软,狂风摧不垮,霜雪压不倒,刚柔相济,以柔弱的身躯耸立在风霜雨雪之中,守候来年汹涌而来跌宕起伏的春潮。
那个国破家亡南唐后主李煜填了一首《望江南·闲梦远》词:“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词中描绘了芦花洁白如雪,一叶孤舟,独自停泊芦苇深处,远处传来悠扬凄婉的笛声。
这是一幅何等愁绪万缕的画面。芦花、孤舟、笛声,李煜将凄冷寂寥的秋色渲染得酣畅淋漓,正如他身陷囚禁一样惆怅万千的处境。
我行走在渡口随意而为拍摄视频照片,终于等到了轮渡凌波而来,渡船轰隆隆停泊在渡口水泥路中,敞开阑珊缓缓放下吊板,过渡的机动车和摩托车以及人流八仙过海似一拥而下,渡口久久等待的车辆和过客又鱼贯而上。古渡热闹喧哗一阵子,轮渡一掉头消失秋水涟漪的尽头,古渡又死水一样寂静冷清。
蒙太奇梦幻般排列组合镜头,捕捉摄入一道风景依次的剪影:秋水浩渺中古渡、一望无际绿色的草甸、自在飞花轻似梦的芦苇花、翘首以待搁浅的孤船、隔岸相望的倒挂如警钟长鸣的石钟山,静静横卧在鄱阳湖气贯长虹的高速公路大桥,构成一幅典雅简约水墨山水画。而在这幅画的空旷背景中,地处鄱阳湖最北端的长江交汇处,一座高耸云天红白相间的灯塔尤为显眼鲜亮。
我仰望那盏点亮在茫茫黑夜里不灭的灯塔,风雨无阻,在漫漫长夜里驱散了江湖黑暗与险恶。奔流不息长江流经烟波浩渺的鄱阳湖,融会贯通在梅家洲和彼岸的石钟山水域,灯塔屹立在江湖分界线,与江湖锁匙之称石钟山遥相呼应。灯塔北面是日夜奔腾不息长江,南面却是浩瀚无际的鄱阳湖。江湖险恶,在伸手不见五指江河湖海,暗流汹涌,灯塔哨兵一样屹立在江湖分界线天地之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候在江湖岸边,像普罗米修斯盗来天火,丹柯捧出燃烧的心,为四面八方往来的船只指明航道。
灯塔分布在江河湖海要道,照明灯透过塔顶的透镜,把光芒射向黑夜迷茫的水面。是茫茫黑夜中的航标灯,象征着远航帆船平安和希望。
人类没有电力未出现以前,原始的灯塔由于是由火光点亮燃烧物。
世界上第一座灯塔诞生在元前约270年,古埃及托勒密二世委托古希腊建筑师索斯特拉图斯,在法罗斯岛东端建造了法罗斯灯塔,灯的燃料是橄榄油和木材。灯塔为进入亚历山大港的船只指引了方向,从此再也没有船只迷失方向,成为了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观之一。后来古罗马人建造了一系列灯塔,从而创建了最早的灯塔网络体系。1387年,中国第一座灯塔,由民间集资建于福建惠安县崇武灯塔正式启用。半个世纪后,明朝航海经济的繁荣发展,官府出资,在长江口浏河口东南沙滩上筑起一座高大土墩,昼则举烟,夜则明火,成为船舶进出长江口的灯塔。
原始灯塔常以火作为光源,需要有守塔人坚守塔中为灯塔添油加火,那种坚守灯塔以孤独为伴,以黑夜为伍的守塔人,在荒无人烟孤岛狂风暴雨的黑夜,忍受常人难以言说孤独与寂寞,是守塔人坚守付出了青春保驾护航,让无数行驶茫茫大海黑夜中轮船免遭灭顶之灾。自从人类发明电力,守塔人再不要爬上高高的灯塔添加燃火的油料。梅家洲古渡灯塔建于什么年代?没有任何资料记载灯塔悠远的历史,灯塔也从不炫耀自己丰功伟绩,在苍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默默无闻,恪守职责,为江湖航行的船舶指明方向。
不知若何把梅家洲渡口灯塔称为情人灯塔?灯塔在漫长岁月,在没有电力照明的年代,守塔人那些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不得而知。那首远古美丽动人《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倘若两个虔诚相爱的情人成为守塔人,与世隔绝,远离世俗,朝夕相处,相见江湖,不负遇见,那才是名副其实情人灯塔,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告白。抑或两个相爱的情人,一个人在守塔,两个人远隔秋水浩淼,相爱相守,忠贞不渝传诵一个古老美丽的爱情故事:“伊人欲呼何处?有小舟、撑出水天间。”
想象两个初恋的情人,在没有动力机帆船的年代,情人要想相见时多么艰难!相思渡口,久久等待一叶孤舟乘风破浪而来。那个在羁旅途中宋代婉约词人柳永写下《寒蝉凄切》词:“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词中道尽了人世间离愁别恨:“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冷落清秋的杨柳岸,千里烟波楚天阔,水天一色,渔舟互唱,月明风清。“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抒发了渡口情人惜别缠绵悱恻,古渡口自古到今,又发生了多少折柳送别凄婉动人的故事。
俄国作家柯罗连科《火光》中写到:“在如磐的黑夜里,火光的特点就是:驱散黑暗,闪闪发光,近在眼前,令人神往,给人以希望,促你前进。眼见火光渐渐临近,似乎只要再挥两三桨,行程就结束了……其实却还远着呢!”
人生旅途何尝不是如此,当你行走在茫茫大海里漆黑一团的夜晚,前面亮起一盏指点迷津的灯火,飞蛾扑火般奔向灯火阑珊处。心中的美好理想和愿望,好比遥远的火光,看似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只要努力拼搏,不轻言放弃,人生就没有达不到的光明彼岸。重游梅家洲古渡,换个角度看风景,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欣然写下《秋水古渡》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