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有课,我告诉母亲我要上课去,母亲可怜巴巴地说她也要跟着我去。我说你跟着我去,学校会把我从教室里轰出来,这样你儿子工作就没了。母亲噙着泪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但确定自己去不成后,无奈说了句,那你早点回来。我哼着哈着出了门下楼骑上电动车去了学校。
这学期课多,一上午安排了四节课。等我上完课回来,看到防盗门开着很是纳闷,因为我去学校时明明记得把门碰上了。进了屋,母亲站在屋中央皱着眉头责问我道,你怎么才回来?我打着哈哈道,当差不自在,自在别当差。我上课怎能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再说我离开了自己的课谁上。母亲道,上课也不能上这么长时间呀,都啥时候了,我等你老不回来,出去就找你了,没找到你又回来了。母亲的话令我大吃一惊,原来防盗门是母亲打开的。母亲现在神智不清,出去完全有迷失的可能。想到种种严重后果,我很是后怕。规劝母亲道,我出去时间长短,这是我的家,总要回来,我不在,你千万别出去找我,你现在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出去还不把你迷糊了。母亲没接我的话,说,我渴了,给我倒点水吧。我给母亲倒了点水,又嘱咐母亲我以后出去了不要出去找我。母亲只顾喝水,不再理睬我。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数十年来几乎没闹过病,包括感冒发烧之类。正因为如此,母亲过了八十,体格还很硬朗。去年冬天,考虑到老家取暖差,过完村里十月初六庙会,我把母亲接到了市里。在市里住了两个多月,临近年末,母亲非要回老家过年。规劝了母亲几次,母亲不听,不得已,过了腊月二十,我把母亲送回了乡下。等母亲在乡下过完年,考虑到母亲身体虽然还行,但毕竟是八十多的人了,生活自理能力大不如从前,我们兄妹几个商量着轮流赡养母亲,或者把母亲送到养老院去,可还没等我们商量出个结果,一场疾病向母亲袭来,由此母亲身体状况急转之下。
具体母亲的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兄妹几人没在母亲身边,不得而知。据妹妹说,她去看母亲的时候,母亲正发烧。随后姐姐把母亲接到了她那里,开始为母亲治疗。而治疗也就是给母亲吃点药输输液,仅仅当做感冒来治。得知母亲病后,我立即赶到了姐姐那里,去看望母亲。等见到母亲时,母亲仰卧在床上正输液,此时,母亲的烧已经退去,精神状态还可以。看母亲没有大碍,我陪了母亲几个小时,到下午就回市里了。在我看来,母亲在姐姐家里治疗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孰料母亲的病情后续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回到市里过了没几天,弟弟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吵着身体不舒服,明天他们要来市人民医院为母亲做一下检查。我问弟弟母亲怎么个不舒服,弟弟说母亲老说她肚里难受。第二天我早早赶到市人民医院,等弟弟他们带着母亲从姐姐那里赶到市人民医院,我再次见到母亲,感到母亲精神状态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尽管母亲他们来得很早,但因为医院病人多,我们给母亲做完各项检查已经接近中午了。姐姐、弟弟、妹妹家里事多都挺忙,做完检查他们就回去了,检查结果要等我下午去取。姐姐他们回去的时候,我问母亲是不是在我这里住几天,母亲犹豫了一下,说我这里还得上楼,没有答应。到下午,我取了检查结果,交给医生,医生看了看,说没啥大事,给母亲开了一些助消化的药,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往下落了落。
第二天,我把医生开的药寄给了姐姐。姐姐他们听说母亲没事,自然都很高兴。我想母亲的病或许只是心病,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可谁知过了没几天,弟弟又打来电话,说母亲还是吵着身体不舒服,他们想给母亲做进一步检查。孝道做人之本,既然弟弟说出来了,我断没有反对之理。这样,我们又给母亲做了次检查,可检查结果也没发现大问题。不过这次姐姐他们回去的时候,我问母亲是不是在我这里住几天,母亲这次没有犹豫同意了。等我把母亲接到家里,母亲靠在沙发上,嘴微微张着,眯着眼睛,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再看母亲的胳膊,细得如柴棒一样,霎时一股钻心的疼向我袭来,我意识到母亲自此以后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独立生活了。随后,我给姐姐、弟弟他们去了电话,商量母亲下一步怎么办。按母亲现在这个状况,一个人是没法待了,去养老院也似乎不行。最终,我们兄妹四人协商的结果是轮流伺候母亲,每人伺候一个月,就从我这里开始算起。
自此,母亲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刚开始母亲精神很差,老是睡,偶尔还说自己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死了的好。我怀疑母亲抑郁了,去医院给医生说了说,拿了点治抑郁的药,但母亲吃了,也没啥效果。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母亲的精神状态才有所好转,偶尔和我说说话。但令我吃惊的是那天晚上,我和母亲聊天,谈到我姨,母亲突然问了一句,你姨是谁?母亲这一问,马上让我想起了老年痴呆。尽管母亲很快反应过来,弄清了我姨是谁,我的疑虑也很快打消,可谁知这竟是母亲后来老年痴呆的一个前兆。
母亲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后,妹妹把母亲接了去,随后轮到弟弟,弟弟后又轮到姐姐。母亲在弟弟家里期间,我去看望过母亲一次,母亲没任何异样,感觉母亲恢复得很好。可等我母亲从姐姐家里再接过来,才发现母亲远不是以前的那个母亲了。实际上在又轮到我的前几天,姐姐给我反映过,说母亲糊涂分不清谁是谁了。当时,我并没在意姐姐的话。不料姐姐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
这次到了我这里,母亲首先在客厅里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分不清也就算了,可母亲还老是要分。一会问我这是不是东,一会问我这是不是西。实际上母亲对东西南北一会儿分清,一会儿又分不清。更令人心痛的是母亲知道这一点,这令母亲很痛苦。其次,如姐姐说的母亲时不时记不起自己的几个儿女了。即使在我身边,我问母亲我是谁,母亲有时竟答不上来。再有,父亲不在后,母亲多是一个人住,可这次来到我这里,母亲特别怕自己一个人待着,要我时刻陪着她。更甚我上课去,母亲说要跟着我去。问她原因,母亲说她害怕。母亲的所为现在完全像一个六七岁的离不开大人的孩子。老年痴呆无疑已经缠上母亲了,母亲无疑进入到了自己人生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岁月。而我们做子女的除了能给母亲提供一点温饱,又能奈何。悲夫,痛哉!
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母亲又转到妹妹那里一星期,不放心给妹妹打去电话,询问母亲状况,妹妹说母亲在她那里除了不清楚,吃饭还可以,一时心中甚慰。但愿母亲的病情不再往深处发展。但愿,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