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心心念念的那方讲台(散文)

作者:景明   发表于:
浏览:19次    字数:5497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3

  老王十月份正式退休了,和我谈起,显然对校园还是很眷恋的。也是,一辈子把自己的的青春和热情都留在了校园和讲台上,一下子要离开它,的确是有些不太适应。但年龄到了,退下来是必然的了。我想邀老王加入“木昆”,学习摄影,练习打棍,师傅欣然答应了。师傅很是郑重,对老王也甚是客气,教得非常认真,总是拿我做陪衬夸奖老王,好像这好几个弟子唯有老王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似的。我知道,师傅是怕老王认生,感觉不自在,所以也就真心的迎合着。

  再有几年,我也该退休了。虽然离开校园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但每天早上和老王一起练棍,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在一中摸爬滚打的日子。

  1

  八五年夏末秋初分配到华亭一中,刚到语文组的日子至今还记得。一连几天下着小雨,街道一片泥泞,当时,没有雨鞋,穿的还是上学的时候穿过的一双白色网球鞋。鞋面用白鞋粉刷过,雪白雪白,可是在学校的满是泥泞的路上根本没法顾及,不多时就被泥水糊得看不到原来的样子,没有雨伞,下得落汤鸡似的,怀里抱着学校发的教材、教案、墨水、粉笔等一应用品,冒冒失失地进了办公室的门。大家本来欢声笑语的,待看到我这幅模样,一下子静了下来,木木地看着我,我也这么木木地看着大家,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我分明从大家的眼中看到了别样的语言:漠视和不屑。反正不是热情。心中一恼,也不打招呼,找了一张空闲的办公桌坐了下来,不声不响地翻看教材。其实大家知道我是谁,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而已。每年分配到学校的就那么几个人,对我的一切他们早心知肚明:学历不高、年龄偏小的一个嫩葱!大家不一定有恶意,但那种骨子里的高傲哪怕是从他们的呼吸当中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终于还是我撑不住,主动地和总是笑眯眯的年长的岳老师打招呼,他倒是热情,给我主动介绍了其他老师。至今已记不清当时的招呼是怎么打的,无非是多多关照之类的,但有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对王老师我是真正说了声对不起。因为他带的学生刚升到初三,正是出成果的时候,结果我刚一来就接了过来。却没想到他是一个很干脆的人,尽管气恼,但却不小肚鸡肠,一时之间心境开阔不少。

  日子久了,对语文组的看法也就不那么老套了。哈哈,原以为又如钟书先生的《围城》那般,终免不了一番老掉牙的博弈,却终究是简单:一帮清高得要命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聚在了一起,生怕别人一丝丝的不敬冲撞了自己的虎威,所以,那种冷漠和不屑绝大多数是装给别人看的,但这种装模作样终究是要现形的。也许,他们要的是那种毕恭毕敬的戏码,可我却生硬地一头撞了进去,难免一开始的疙疙瘩瘩。

  我把他们分成三类,一类老成持重,学历和经历都杠杠的那种老秀才;第二类是那些心气正高的来自大学府的小秀才;第三类就是我这种本帮菜了。若以性情论,语文组的十多人就像是杂货铺子里的各等货色,看似良莠不齐,却这么共荣共存着,没有一点违和感,那些动辄想翘翘尾巴的学府小秀才们有“杠杠的”们压着,也只有悻悻地了,呵呵,尾巴夹得次数多了,也就没有尾巴了。

  八月份的学校秋季运动会刚开过,教师蓝球比赛就正式开始了。纵观几个教研组,理科各组兵强马壮,文科各组则如一群弱鸡。语文组的那些个小秀才们除宝宝外,一个个垂头丧气。气势弱了,嘴皮子可不能弱,打过嘴炮可还是要实地开战的,愁得组长天天调兵遣将。一群秀才侃大山能吹动一座山,真上了球场可是丑态百出,但丑就丑了,只要能胜,哪怕是犯规也在所不惜,平常一个个文质彬彬,到了球场哪里还有什么形象,打定主意,只要保护好宝宝、我、还有张,其他的可着犯规,年轻的打光了,老的上,颇有点壮怀激烈的味道。我们各自班级的那些小崽子们声嘶力竭,跟着跑着加油,几个不能上场的老秀才们提水的倒茶的给伤员按摩的,那叫一个勤快。我们三个当然成了宝贝疙瘩,他们生怕我们磕着碰着。就这么磨着缠着、生拉硬拽地,全校十个教研组,我们居然得了第二!老秀才们比我们还狠,一时间胡吹大气,趾高气扬,就如这第二是他们一刺刀一刺刀拼出来似的。接下来象棋比赛,几个老秀才当仁不让,各有斩获,我们则上完课就轮番助阵,恰到好处地一遍遍地为老将们续着茶水,那些个落单的其他教研组的直翻白眼。没办法,我们整体没有人家生猛,只能跟人家打心理战了,好在这招次次凑效。

  同处一室,免不了鸡零杂碎、磕磕碰碰,但有了同上战场的情谊,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老秀才们俨如护犊子的公鸡,颇有好战的因子,只要涉及到同组的年轻人,一味地护短,语文组的一帮人上至组长大人,下至我们这帮小年轻,极有个性,慢条斯理,文质彬彬,即使是原本活泼好动的年轻人也被同化得斯斯文文地了。

  日子就这么悠悠的过着,不知不觉间,我也晋档升级,成了小秀才,也有资格用那种眼光乜斜嫩葱们了。

  每年八月份是最让全组人操心的日子。因为又有新人要到了。组长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听到一点风声,便迅速传扬开来。特别是若分配来的是个女同志,那还了得,全都支棱起耳朵,生怕漏了每一个细节,难怪啊,全组的小秀才们可都还单着呢!宝宝是最幸运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女的,分配带高一,恰和宝宝搭对,一来二去,颇为熟稔,别的秀才们在宝宝宣示主权般的眼光中悻悻地离开,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正式的告诉大家已经交往的时候,组长生怕情况有变,串掇我们要搞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拴住他们。这就是语文组有名的六鸡宴了:让大灶的叶师操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我们几个在做烧鸡出名的陈氏烧鸡部买了六只大大的烧鸡,十五六个人围成一桌,大快朵颐,大碗喝酒,最后将宝宝灌得不省人事。呵呵,这些个小秀才们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了酒上,东倒西歪,最后还是老秀才们送的他们。可惜,蛮登对的一对,最后还是散了,至今想起来还有些遗憾。

  平凡的日子,平凡的人,做着最为平凡的事,宿舍、课堂、办公室,如老驴推磨,日复一日地转着。成天要在学生面前装成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有在办公室才能换回自我。记得那时候的日子很是压抑,好在有这样一个如家的所在,也能感到丝丝缕缕的温暖。多年以后,我也短暂地当过组长,也如家一样地认真经营过,自从调出一中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语文组,不知道现在还有木有家的味道?

  2

  刚站上讲台那年,我二十岁。说实话,很是忐忑,刚接手的班级的学生比我小不了几岁,都属六十年代中后期。记得上讲台前,表哥教我三点:一是步伐,一定要拽,大步流星,旁若无人;二是眼睛,一定要狠,两眼放光,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你是在盯着他看;三是说话,一定要慢,老成持重,让人觉得肚子里有货。谨记着表哥的教诲,照猫画虎,果然不错,课堂上鸦雀无声,一个个虽用审视的眼光看我,但却毕恭毕敬,那堂课顺风顺水,后半段渐入佳境,课后,看着学生们的敬畏的眼光,甚是满意,但回到办公室,后背发凉,身体发虚——装的感觉真的很好,可也真的不好!

  组长告诉我,按照惯例新人在走上讲台之后教研组要组织听课、评课,他说让我自己决定时间,因为当时自我感觉蛮好,我竟然随口说,时间随便。明显地,组长有些气恼,第二天早上,我照例气宇轩昂地走上讲台,往下一看,愣住了,后排满满当当地,全组人都到了,他们都调了课,一起来听我的课。虽然意外,但不至于惊慌。小崽子们真给我长脸,精气神十足,就如参加合唱的团员,一丝不苟,就连平常调皮捣蛋的几个主也是一脸认真,其中一个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就抢着举手,结果一站起来张口结舌,让人哭笑不得。我倒没什么,班长和学习委员有意无意的回转身瞧了这小子两眼,我知道,课后有这小子两壶喝的!因为是第一次接受检阅,边讲课,脑子里边难免开小差,结果闹了个大笑话:我们组有个老师的弟弟刚好在我的班级,是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提问的时候明明想的是叫他,结果喊出的却是他哥的名字,尽管只是一字之差,这笑话可是闹大了。教室内所有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也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倒是这小子机灵,站起来说“老师,你是叫我么?”我只是点点头,他倒轻松,泰然自若,有条有理的回答了完了问题。组长带头鼓起掌来,紧绷着的气氛一下子松懈开来,也因此,这节课我意外地挥洒自如,各个环节紧密相扣,时间把握恰到好处,教学的各个环节张弛有度。下午评课,无论是同年还是老秀才们,赞赏有加。后来想起,也真有种走钢丝的感觉呢。

  学生对老师的崇拜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让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记得有一天批阅周记,有几篇周记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我,其中有个女生说我留着两撇小胡子,个子高,走路斯斯文文,很帅气。一下子吓了一跳,其他的倒还说得过去,哪里有两撇胡子了?至今想起来还莫名其妙呢。

  半路上接了王老师的毕业班,我感觉压力山大,所以想方设法地提高学生的成绩,生怕落下话柄。办手抄小报,,每周三人,每人一期。除刊名有我书写外,其余的内容选择、版面设计、插图绘画都由自己动手,有的喜形于外,有的愁容满面,但实打实的,每个人都完成了,而且贴在墙上,都暗暗地比较着,到了后来,一个比一个精彩。呵呵,这就是痛苦并快乐着!

  唉,当时的那个拼啊。每天刻蜡版,油印,上课就发到学生手中,十分钟作答,交换批阅,再上新课。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下来,全县第一。尽管学校没有任何表示,落了个寂寞,但最起码给王老师有了交代,也就心安了。

  以后带了高中,这样的作风延续了下来,学生嫌我懒,讲得少,他们倒是忙得多,谁知道老师的功夫在课外呢。

  女儿上高中的时候,我暗暗地观察,除了做题就是做题,没有了任何空余时间。相较之下,我们那时候的校园文化氛围就要浓郁太多了:各种各样的文学社,今天这里搞讲座,明天哪里搞讲座,语文组的老师成了香饽饽,高座其上,夸夸其谈,还真享受这种感觉。有时候我在想,是我们跟不上时代了,还是时代摈弃了我们,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九八年调出学校以后,这种兼具酸甜苦辣的感受就渐渐地消弭了,回想起来有些串味的感觉,所以真像吃麻辣烫的那种感受,火热火热的。

  3

  刚到一中,教职工宿舍颇为紧张,好的宿舍都分给了从外地引进的人才们了,我被分到了偏远的大灶小院里的一间平房,还是和同学合住,当时颇为不平,可现状如此,也只好作罢。

  邻居是一帮大灶的厨师,人还不错,朴实、憨厚,待我俩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好像我们是多大的知识分子,搞得人很不自在。尤其是到了晚上,隔壁宿舍的厨师们习惯了高声大气地吆五喝六,但我俩入住后大厨师郭金堂给他们约法三章,说话要小声,喝酒要到远离我们宿舍的另一排宿舍,当时很是感动。老郭五十开外,是镇原人,老婆小脚,老两口一脸慈祥,打饭的时候别人都要排队等候,只有我俩他早早地打好,只等我们取。没过多少时候老郭退休,领着老婆回了镇原老家。至今记得他慈祥的笑容。

  接替老郭的是叶师,一个圆滑而又聪明的人。叶师很会说话,每个和他说话的人都如沐春风。他手艺不错,是位小有名气的大厨。自从他来之后,院内开了雅间,先是领导,后是各等各样有些头脸的人品尝他的手艺。多少次,叶师要我去借故露个脸,都被我拒绝了,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小气,何必骄傲到不食人间烟火呢。

  终于搬到了单身宿舍楼上,三楼,虽是单间,但颇为宽敞。大家都自己做饭,我也架起炉子,购置灶具,学着做饭。冬天在房内,夏天在楼道,每到中午或者下午,走到楼下就听到呲啦啦的炒菜声,铁铲与铁锅摩擦刺耳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得到。饭熟了,聚在一块,边吃边聊,有时干脆把各自的饭菜放到一块吃大锅饭。当然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了,我们虽是单身,但大多带着弟弟妹妹,多有不便。最可恨的是老贾,看见别人饭熟了,故意说些恶心的话,倒人胃口,他倒是开心地说要不要帮忙吃剩饭。

  有时候,天气热,做饭的时候烟熏火燎,实在受不了,就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有学生上来,看到讲台上斯斯文文的老师这番模样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都是单身汉,做饭潦潦草草,吃饭火烧火燎,但有时候也有例外的时候,老贾最是好战,和宝宝边吃饭边下棋,引得我们端个饭碗在边上谋划军事,争吵不休,说是午休,从来就没有安静过。

  要结婚了,很短暂地在平房里过度了一下搬到了学校唯一的教职工家属楼。现在看来,那座家属楼设计落后,面积太小,实在是局促,但九零年能有这样一套房都是大家的向往,全校百十号教职工只有十八套房,老校长只好定下硬杠杠,双职工,教龄满五年,好些人只好望楼兴叹了。我是最后一位入住的,住一楼,两边的邻居都是熟识,原本觉得换了环境,人少了,应该更为亲近了,结果与设想大相径庭,同单元同楼层的三家,除出门打声招呼,其余时间真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倒是两家的两个小孩子不管这些,动辄敲门,来蹭糖果吃。爱人爱小孩,总是那最好吃的最好玩的哄着他们,等我们有了孩子,两小家伙成天跑来逗他玩,家里一下子有了生气。

  老王做我邻居大概是九六年左右吧,孩子和我家孩子同岁,又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自然是好朋友,两家大人更是亲密无间,相互帮忙不少。去年去了趟老一中,小楼还在,仍然破破烂烂的,但我总觉得很是亲切,总想敲开住过的那套房门看看,终是忍住了。

  二零一二年,一中搬迁新址,那天,我们四大机关分管领导一同参加典礼,整体参观了新一中的布局,宽敞、明亮、大气。但总觉得缺点什么,直至今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是缺少积淀在一草一木中的那种文化底蕴。记得一中原址二道牌坊上有两块牌匾,上书“厚德载物”和“卓尔不群”。其实,一中的最大的财富应该就是她的敦厚和傲然独立的个性,沿着大门拾级而上,站在长坡之上向下观望,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

  一干老朋友都该陆续退休了。每每谈起一中,总有一种深深的眷念。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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