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晓荷·烟火】我的美清姐姐(散文)

作者:何叶   发表于:
浏览:113次    字数:4408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90篇,  月稿:0

  与美清姐姐相识,源于我的一次打工经历。

  大二后半年,我母亲突然病逝,我休学在家,每天都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父亲看我萎靡不振不思进取,很生气。一天晚上因说起母亲去世问题,我内火外火相攻,一言不合和父亲吵了起来,父亲狠狠地掌了我一耳光。我跑出家门正遇到邻居曲丫,她拉着我去了她家。

  曲丫初中毕业后,就去了我们家附近的炼铁厂看皮带,据说挣得还不少。曲丫父亲在炼铁厂高炉当炉长,有点人脉。她说不如带我去找她父亲,给我托托关系也去炼铁厂和她一起看皮带算了。听了她的建议,我也正无处可去,这样还可以和她一起上下班,去她家里住,一举两得。我就跟她去工厂找了她父亲,在她父亲的帮助下我顺利进了工厂。经过一个礼拜的安全学习考试,我被安排到了供料工段做了一名皮带工。

  上班第一天,曲丫用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工段,组长张子斌安排我看一条室外运焦炭的长皮带。他介绍说这个长皮带只要不跑偏,就不会跑料。只要勤快点并与上下看皮带工人们协调好,就不会余料。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冷风一阵阵地吹,路灯闪烁。我穿着工厂发的黑色棉袄,扛着铁锹,来回巡视着。刚开始我精神高度紧张,很怕跑料,眼睛死死盯着皮带的运转,盯视着前面那个料斗吃料情况。看见料斗满了就赶紧给上面放料人打信号让停车,我再赶紧按电钮停皮带。有时皮带停得急,皮带两边会掉出许多焦炭,我会用铁锹铲上放到皮带上。临下班时,我打扫卫生光顾铲皮带两边掉出来的焦炭了,料斗堵了也没注意。等我发现时,急忙跑着去停皮带时,料已经余了有一卡车多。看着料斗里满满的余料,我急得直哭。哭了一阵,我站起身拿着铁锹开始往皮带上铲着焦炭。下班的时间到了,曲丫洗完澡骑着车来找我,她看我余了这么多料一下惊呆了,就对我喊道:“我去,你咋整的呀?这得啥时候铲完呀。”

  她随后摇了摇头,说了句:“我可不等你了。”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本来看见她来,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看见她这态度,我心立刻凉了。我蹲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着,是那样的无助。这时一个微胖,个子比我高有半头的姐姐拎着铁锹走过来对我说:“新来的吧,别怕,我帮你铲。”

  说完她就挥舞铁锹闷头铲起来。看见有人帮我,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和她一起干了起来。那个姐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铲料工作,看她甩动铁锹干起来那么轻松,我也顿时有了力气,跟随她用力铲起来。在交接班前,我俩终于铲完了所有的余料。

  我俩一起去了浴池洗完澡出来,她问我:“妹妹,你家住哪呀,你骑车没有呀?”

  我低着头吭叽了半天告诉她:“我最近和父亲闹僵了,一直没回家,在曲丫家住。曲丫本来说好下班后带我一起去她家的,可是她提前跑了,我还不知道去哪住呢。”

  那个姐姐听后热情地说:“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住吧。”

  她还告诉我,她叫刘美清,今年二十三岁。她的岗位就是看我皮带上面的那个大料斗,她和她母亲临时住在工厂附近的一个民房里。

  一路上,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听了我母亲去世的事,一直陪我掉着眼泪,一声声叫着我“妹子”。并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姐,她有一口吃的就有我的。她还和我说了她和她母亲的事,她和她母亲本是住在烧锅村的,只因为她父亲好耍钱,喝酒,经常打她母亲。借了很多外债还不起,把新盖的房子偷偷给卖了,拿了卖房子剩下的钱,撇下她们娘俩,不知去了哪里。她和她母亲没地方住不得不离开村子,现在住的房子,是她们村里在二十二冶上班的邻居柱子哥帮租的。在她和她母亲走投无路时,柱子哥帮了她们。柱子哥很早就来城里了,进了二十二冶开吊车,又托人帮她找了现在的工作。

  “你父亲那么对你们,你恨他吗?”我问。

  她说:“恨!他耍钱、喝酒、糟蹋家里的钱,打我母亲。我就恨他!如果他不是我父亲,我会和他拼命的!”

  我说:“我也恨我父亲。我父亲当初如果不那么拼命工作,对我母亲多一些关心,我母亲也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

  美清姐姐听我说完家里的事却说:“你父亲和我父亲是两回事,为啥那么说呢,因为我觉得你父亲拼命工作也是为了你们这个家呀!你一定误解他了。”

  听她这么说,我似乎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去了美清姐姐家,一个五十岁的阿姨正站在门口迎着。美清姐姐叫了一声“妈”,随后说道:“你咋又站在外面等我呀,天怪冷的,不告诉你不要等我嘛!”

  阿姨说:“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呀。”

  我们进了屋,房间不大,里间有一个大一点的床,套件有一个用箱子搭成的小床。美清姐姐给我拿了一床被子,让我睡在那个小床上,她和母亲挤在了那个大床上。

  早晨起床,美清姐姐的母亲还给我们煮了粥,热了几个馒头,就着咸菜我们就吃了起来。下午去上班,美清姐姐的母亲还特意给我们俩炒了芹菜鲜粉,带了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美清姐姐用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厂子。一路上,她一直给我打着气说,刚开始工作都这样,慢慢熟悉了就好了。她还让我放心,即使余料也别怕,有她呢,她有的是力气会帮我干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岗位就在我的上面,她能随时注意我的皮带运转情况,发现异常她会在上面扯着嗓子喊我。在她的帮助下,也别说,我看的皮带很少再跑余料了。即使有时候不小心余了料,美清姐姐都会赶紧跑过来帮我铲完,从来不让我自己干。

  曲丫在此期间,知道我去了美清姐姐家住,去她家找过我让我再去她家。我想想那一次余料时她对我的态度,就拒绝了。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再搭理她。

  那时候我们的工作是三班倒,我不习惯上大夜班,比较贪睡。上大夜班时,我有时看着皮带,坐在外面的长条椅上,一会工夫就睡着了。美清姐姐防止我睡着跑了料,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哨子,看我坐在凳子上半天没动静,就吹哨叫我。那时工段会定期查岗,对于睡岗的人会扣奖金不说还会辞退。厂领导几次半夜来查岗,美清姐姐看见了都会不停地吹哨,提醒我。后来查岗的领导觉察这一情况,开会时没收了美清姐姐的哨子,说她那是破坏劳动纪律,通风报信,还要扣她奖金。我为此和领导吵了一架,领导一来气决定辞退我。后来美清姐姐和领导说尽了好话,说同意扣她奖金这事才算了结。

  半个月后的一天,曲丫领着我的父亲来到美清姐姐家找我。父亲说:“在外面住也不是事呀,你如果不想回去上学,在工厂锻炼一下也可以,但家也得回呀。”

  那天父亲给我拿了一饭盒饺子,说是我最喜欢吃的青椒馅的。另外,他还买了一些水果和两盒糕点给美清姐姐的母亲。

  父亲走后,美清姐姐也劝我:“就你这小体格干脆也别去上班了,那的粉尘太大。你是个大学生,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干嘛不上呢?回家准备准备去上学吧。别辜负了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听了美清姐姐的话,我的心里酸酸的。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我妈都没了,我回去上学还有啥意义呀?”

  美清姐姐说:“你母亲虽然不在了,但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呀!那样的话,你妈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听姐姐的话,回去上学,这样你才能对得起你妈妈!”

  在她的苦口婆心劝说下,我决定回家去上学。临走时,美清姐姐的母亲还掏出一些钱要给我,我坚决不收。

  美清姐姐的母亲平时在家糊纸盒,五个纸盒才一毛钱。我怎么能够要她的钱呢?

  回家后的第二天,我就返回了学校。一个月后的一天,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的美清姐姐来家里了,给我送来了我看皮带的那半个月工资钱。

  过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承德。特意去了美清姐姐家去看她,结果她没在家,她母亲说她在工厂加班。由于她任劳任怨表现突出,已经当上了代班长,工作也比以前更忙了。过年请假回家的人很多,她要顶岗值班,说是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她家还多了一个面目苍老,满头白发的瘸腿男人。

  过完年回学校之后,我和美清姐姐通过几次电话,她说那个男人是她父亲。原来他父亲拿着钱去了外地,恶习不改,把钱输得精光,欠人家钱还不起,还摔折了腿,落下残疾。他没地方去,就找回村里,守在老房子附近等死。美清姐姐听到信后,还是把她父亲接到她们住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管他?你不恨他了?”我问她。

  美清姐姐叹了口气说:“想想他对家做的一切确实挺气人的,也不想管他。但想想他毕竟是我父亲呀!”

  我后来学习也忙了,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我也很少再回承德。我和美清姐姐渐渐也失去了联系。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后曾去她住的地方找过她,结果那处民房也已经拆迁了。后来见过曲丫,听她说工厂后来辞退了所有没户口的临时工,美清姐姐也包括在其中……

  一天,我们几个主治医生去病房查房,七十三岁潘奶奶不停地咳嗽,痰在喉管里“呼噜呼噜”响,一口口吐着。她身边的儿媳妇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躲得远远看着。她身边的护工却跑上前,帮着潘奶奶轻轻地捶着背,手里拿着卫生纸去给擦嘴里的痰,还用手帮潘奶奶抠出嘴里的痰。护工站起身回头的一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一下愣住了。这不是我的美清姐姐吗?我站在原地,试着叫了一声:“美清姐姐——”

  护工疑惑地望着我,我摘掉口罩说:“我是你的叶子妹妹呀!”

  美清姐姐也认出了我,她走上前激动地一把搂住了我,说道:“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当上医生啦?你果真没让你妈失望啊!”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和美清姐姐一起走出医院。她告诉我说,她已经和当初帮她们的柱子哥结婚了,她们的孩子也已经三岁了。现在她父母帮她照看孩子,就住在柱子家里。她自从被工厂辞退后,就去了一个二轻工具厂干推销员,推销员工资低不够家用,她又开始跑外卖。多亏当初有柱子给她们一家的帮助,不然真不知道会咋样走过来。

  柱子是单亲家庭,他和父亲生活,他来城里工作一直带着父亲。美清姐姐和柱子结婚后,带着母亲和父亲加上柱子父亲,一家好几口子,负担可想而知。特别是他们有了小孩,柱子却失业了,她说当初都是柱子帮她经营这个家,现在也该她出力的时候了。柱子来医院做护工她也跟着来了,他们两口子专门给年纪大的不能自理的老人做护工,虽然这种护工不好做,但是挣钱相对多一些。她不怕受累,她也愿意伺候老人。她说:“谁还没有老的时候呀?”

  她干护工不挑病人,只要病人家属找到她,不管这个病人多难伺候,她都会接手。她虽然需要钱,但在钱上从不会要高价,要看具体情况收钱。对于比较困难的人家,她还会少收。她说,今天的潘奶奶就是她和另一个护工伺候的。家属一是忙,再一个也是不愿意伺候,嫌脏就雇了护工。刚开始说好的价钱,后来又觉得给多了,每个月都会故意拖延给钱的日子。有时候拖欠好久才给,结果和她一起白天伺候的护工就不干了。既然出来干这个的,就是家里需要用钱,谁也不能白干活得不到报酬,如今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患者家属又不给加钱,但她也是看潘奶奶人挺可怜的,就也没计较钱的问题,一直都留下来没走。她还说:“有病人的家里,说实话哪都用钱,咱可不能趁人之危呀!”

  送她到家时,我俩加了微信。我在微信备注上:我的美清姐姐。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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