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凌康老师2022年3月23日逝世至今，已经半月，每每想到他，我还是睡不好觉。
3月25日，惊闻噩耗时，我悲痛莫名，即兴在空间写了《悼恩师》表达我的哀思。既然是即兴之文，就只是表达了当时的我的心情，没有经过太多思考，但是，短时间内竟然有了一千多的点击量，这在我的个人空间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因为我的空间没有那么多好友。于是我就知道，有朋友转发了我的链接。所以我想，这段时间，睡不好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陶行知说：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凌康老师无愧这两个字。向好老师学习就是师范。
这段时间，在师范校工作的那些日子、和凌康老师相处的一幕幕，总是不自觉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作为学生后进，作为同事搭档，我听过他很多次课。我一直是把他当作我的老师，当做我教学的引路人。所以我不便去评价他的课，因为除了对他的教学艺术推崇备至外，多少都有点连带自我之嫌。这方面，他的学生才更有发言权。所以，作为同事，作为搭班老师，我只想说说我眼里看到的金堂师范，以及在金堂师范时的凌康老师。
师范校有许多传统。比如每遇节日，必有活动：春节文艺汇演、三八节文艺演出和慰问、清明节烈士陵园扫墓、劳动节劳动、青年节宣誓、端午节征文、儿童节慰问、建党节歌咏比赛、建军节到部队慰问、中秋节班级餐会、国庆节游园、元旦节综合文艺汇演、一二·九班级合唱比赛……每年还有毕业班文艺汇演，每年还有毕业班书法、绘画作品展，班级篮球赛、排球赛、田径运动会、综合运动会，等等。
师范校还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班级组织的活动、学校的社团组织的活动、学校的大型活动都要邀请老师和学校领导参加，各种活动概莫能外。被邀请的老师、领导原则上必须参加，无特殊情况不能缺席，等等。
所以，活动越多，老师越有压力，除了要指导学生们的节目(作品)外，老师们也要有自己的节目(作品)。我呢，多少还会弹点吉他。那时，吉他也是学生们最喜欢的乐器，所以如果学生们邀请了我，临时喊我表演节目的话，如果推辞不过，我会根据现场情况表演一个吉他弹唱，或者演奏一首《大、小罗曼史》、《阿斯图尼亚斯的传奇》什么的，不管专不专业，整得还算热闹，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是基本上还能糊弄得过去。不过，与真正的专业老师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比如，与凌康老师的朗诵比，与周自良老师、石琢玉老师的歌唱、键盘比起来，那简直是“更在春山外”了。
1992年元旦节，金堂师范学校各班照例要搞活动，然后学校还要搞综合文艺汇演。当然，我的九零级一班(我是班主任)更不例外。
同学们照例要请老师和学校领导参加(时间由学校统一，科任老师到班，领导分散到班)，来参加的老师们照例要表演节目，老师们的节目照例要“压轴”(老师的节目与同学们精心准备过的节目相比，许多都有应景之嫌，但是出于对老师们的尊重，学生们都这样，并形成了传统)，放在中间和偏后的时间段。
这样的活动，如果学生邀请了老师，没有特殊情况老师们都会来参加的，因为这也是全面了解学生的最佳时机。偶尔遇到确实不想表演节目的老师时，学生们也不过分勉强，因为主角本来就是学生自己。其实，师范校的老师们大都多才多艺，而且有些老师还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所以学生们更喜欢与平时课堂上不一样的老师，老师们也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
这一天晚上，凌老师在学生们“千呼万唤”之下，答应给大家朗诵一首余光中的诗：《乡愁》。
只见他慢慢地站起来，温和的笑容慢慢地凝重。热闹的教室马上安静下来。一个和风细雨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朗诵第一段时，声音里充满温馨，一字一顿：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稍长的停顿后，伴随着姿体语言，一个甜蜜的声音继续：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稍长的停顿，声音转换为难过，眉头紧锁：后来呀/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声音拖长)在里头(难过的哭音，低头)……
停顿，抬头，严肃，声音大起来：而现在/乡愁是一湾(一字一顿)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身体逐渐前倾，手势逐渐向上，眼睛逐渐看向远方)/ 大陆啊，在那头!(姿势定格，保持)
在短暂的安静后，教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然后是整齐划一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声音，凌老师当然不会“再来一个”了。
我不知道同学们心里是怎样的感受，反正我是被震撼到了，后背上的鸡皮子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当时我就激动得热泪盈眶，和同学们一起热烈鼓掌。
我想，李默然也无出其右吧。“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我开始喜欢说普通话，开始注意表达方式的学习了。
就是这么一次活动，对我的影响都是如此之大，我想，对学生们的影响只会是更大的，那种潜移默化，那种师范心理不言自明。后来的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多年以后的一次师生聚会上，我才知道还有一个小插曲。
第二年的五一节，全校文艺汇演，照例是一个班一个必上的集体节目外，其它节目必须“竞争上岗”。一台2~2.5小时的汇演最多可以有18个(教师节目除外)。
后来成为某电视台知名节目主持人、播音员的我班的辜小玲同学本来准备了一首独唱表演的，因为独唱表演者众多，而且因为师范校水平都很高，我担心她选不上(如果选上了要加班级的综合分，得奖了还要加)，建议改成其它形式，比如诗朗诵。于是她选了很多诗，选来选去，总没有合适的。事实上，有凌老师的《乡愁》摆在那里后，那时初出茅庐的她选不到可用的诗是可以理解的。她最终还是选定了《乡愁》。她想的是，再怎么说，有凌老师及其样板在那里，请他指导、打磨一下，心里更有底气。于是她去找到凌老师。凌老师说，这个节目他要表演，而且已经报给学校了。辜小玲同学也真能磨，她说：要请凌老师成全，把这个《乡愁》的朗诵让给她，意思是如果凌老师也上台表演的话，就换一首诗或者换一种表演方式。她清楚，如果凌老师先朗诵了，她再去朗诵，那时的她肯定就是班门弄斧，即使被选上，汇演也不可能得奖的。最后，凌老师还真的就让给她了。最后的最后，辜小玲同学的诗朗诵《乡愁》顺利入围，并获奖。
这是过了多年后，师生聚会时，辜小玲同学、凌老师和我摆起的一件趣事。
这一届学生中，正因为有凌康这样的老师，许多学生都爱上了语言和文字，爱上了写作，有的学生至今都还在从事文字和写作工作。仅仅是在师范校的舞台上，语言类的表演形式就很多：诗朗诵、相声、对白、轻话剧、小品……许多年以后，我早已记不清楚学生们的学习成绩，但是同学们那些经典的朗诵、对白，那些可爱的形象却还在我的记忆里。
师范校的老师，真让人尊敬，师范校的学生，真让人喜欢。
孟子说，得良才而育之，不亦乐乎!在凌老师的影响下，培养出了非常多的优秀学生，我想，他的这一生是幸福的。
作为学生，此生能够遇到这样的好老师，在一个好的环境下师范，更是幸运和幸福的。
如今，师范校拆了，我好怀念。
如今，凌老师走了，我好怀念。
202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