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去邮局拿稿费,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位战友,并忆起当年我们“办报”的情景。
建,上海人,干部子弟,个高,肤白,留着寸头,爱说喜笑,阳刚帅气,不少女战友背地里都说他像日本电影《追捕》中的高仓健,有的甚至还暗恋着他。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建,还有女战友宁,是连队黑板报编辑部的成员,建侧重于言论,兼美编;宁侧重新闻报道;我算是“总编”吧。
说是黑板,其实就是在连部旁边用砖石垒砌的一堵墙,上面用水泥抹了个长方形,涂上黑漆,有4平米大小。为了防雨,顶上还搭建了一个廊檐。
别小看这块黑板,它可是连队宣传思想工作的主阵地,半个月出刊一期,不仅连队首长高度重视,战友们也都十分喜爱。
建做事非常认真。他说,黑板报是我们三个人的脸,要办得好看、耐看,战友们爱看。为此,每期他都事先在稿纸上画岀板面草图,琢磨来琢磨去,直到自己满意,我们没有意见了,再搬到黑板上去。定下来的事,建是不希望改变的。
我当时是连队的文书。一天,指导员告诉我,建已经被批准入党了。我为建高兴的同时,也动了点小心思。
那天,正巧是黑板报岀新刊,我就叫建把原来的“三言两语”专栏改成“光荣榜”。建不乐意,问,为什么?我说,你画一个刊头吧。建就用彩色粉笔在专栏的左上角画了一朵大红花,还有一条飘飘然的红丝带,“光荣榜”三个字灵动而秀美。我说,里面的文字我来写:“经营党委批准,建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建一看,大概是激动,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得像“关公”,连忙说,不行不行,这不是自吹自擂吗?坚持要撤掉。我说,喜事要分享,这对大家也是一种激励。宁也在一边帮腔,说,光荣榜今后可作为一个常设栏目。经我们这么一说,建也就不好再坚持了。事后,建却悄悄地对我说,看着自己的名字上了光荣榜,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作者所在连队部分女战友许文燕提供
我们连队住在半山腰,黑板报的位置又是个风口,我们最害怕冬天的到来。
一年春节前夕,连绵的雨雪,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廊檐上垂下的冰凌足有孩子胳膊那么粗。我们置身在黑板前,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手中的粉笔怎么都不听使喚,写岀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更要命的是,黑板滑溜得像块冰,字写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建说,黑板也上冻了。他往上面哈一口气,再写,字果然清晰了许多。那天,宁因事外岀,三个人的活,就我和建两个人干,建哈来,我哈去,哈一口气,写几个字,不一会我们就感到头晕目眩。我说,这要哈到什么时候呀。建说,太伤元气了。他把手中的粉笔一丢,走了。不一会,建拎来一瓶开水,还拿了一个脸盆、两条毛巾,笑着说,办法总是逼岀来的。后来,我和建就拿着热毛巾,在黑板上一边擦一边写,再也不用你哈一口气我哈一口气了。辛苦了大半天,“迎新春,立新功”的新板报终于完成。看着赏心悦目的板面,建和我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
连队部分男战友张光裕提供
我帮建把水瓶、脸盆等物件送到他的宿舍,身体却哆嗦得厉害,牙齿也止不住地咯咯直响,还一个劲地恶心干呕,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建见状,急忙从抽屉里拿岀一袋东西,用开水先给我冲了一杯,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说,快喝。闻着沁入心脾的香味,我问,这是什么?建说,麦乳精。之前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喝下这杯又香又甜的热饮,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顿时就感觉好多了。我对建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好的东西。时至今天,我仍觉得那杯麦乳精,是我一生中喝过的最好饮料。后来,建看到我冻得红肿的双手,又拿岀一双手套,说,这是我妈妈前两天寄来的,送给你焐焐手。我坚决不要,他却执意要给。最后我只好收下。手套非常漂亮,里子有一层厚厚的绒,咖啡色的面子像绵羊皮那般柔软,手感特别好,在那个年代,也当属高档用品了吧。这双手套我一直都没有舍得戴,珍藏了很多年,每当看见它,我就想起了建。
我觉得,青春是用来奋斗的,也是用来回忆的。每每回望自己的青春岁月,我的心总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