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是一门要求很高的技术工种,需要精细的地面准备,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把空中每一个动作在地面模拟出来,并把空中有可能发生特殊情况的处置方法熟记于心、背透记烂。到现在40年过去了,当初的某些内容依稀还有记忆,非常枯燥、非常辛苦。上飞机前,每人进行考试,考试没通过的取消当天飞行计划。所以,地面准备很折磨人,但谁都不敢大意。
终于盼来真正飞行的日子,身穿飞行服、头戴飞行帽、脚上是高筒飞行靴、胳膊夹着图囊(初教机飞行是不带手枪的),很牛x的样子,向教员敬礼、报告,爬上旋梯登机,地勤人员帮助背好伞、盖好座舱盖(学员在前仓、教员在后仓),检查各操作功能,用无线电向塔台报告:1号1号,123(幺俩叁,我的飞行代号)开车。根据1号指令,随时开车,之后每个动作都要向塔台报告,123滑出、123上跑道、123起飞。
飞行中有句俗语:上去容易下来难,就是说起飞容易着陆难,但即使起飞这个所谓简单动作,在短短20秒的时间里都需要30多个操作步骤,并且这时的速度慢高度低,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飞行不怕高和快,就怕低和慢,所以要特别集中精力。
起飞后,教员操作,让我们观察,体会飞行状态,记住沿途的重点地标,也是为了让新学员对飞行有真切的感受。哇,跟客机完全不一样,视野开阔、无遮无挡、一览无余,山川河流尽在脚下,跟蓝天白云那么亲近,盼望已久的飞行终于实现了,吃了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为了今天,都值了。
到了指定位置(飞行术语叫空域),教员让学员坐好,他自己操作飞机,又是急转弯上升、又是横滚、又是斤斗,当时也不知这叫什么动作,反正就是一顿翻滚,天旋地转。原来每位新学员正式飞行前,都要经过这一关,叫检飞,就是检查你适不适合飞行。虽说到了这个地步,每位学员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但仍有一部分经受不住这样折腾,有的会晕有的会吐,我说为什么上飞机前要带一个塑料袋子呢,原来是在这要用。我的一位师兄,代号122(幺俩俩),他就过不了检飞这一关,最终还是淘汰了,他失落的心情让人看了心疼。
第一次飞行就这样结束了,检飞对我来说很轻松,可能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我对平衡机能和高空恐惧就没有特别的感受。
之后开始正常飞行,初教团训练只有6个科目,起落、简单特技(包括大坡度盘旋,横滚,半滚改出)、复杂特技(包括斤斗,半斤斗,战斗转弯)、编队、夜航和转场。其中最难的是起落,淘汰的人员90%是在这个科目上折戟,因为上去下不来,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起落飞行是这个样子:起飞离地面30米后收起落架,离地面100米时30°坡度第一转弯,待转到指定角度时改出,继续爬升,高度到300米时改平飞,到第二转弯时,再30°坡度平飞转,待与跑道平行时,改平飞,到第三转弯前放起落架,之后下滑进入三转弯,这时开始调整飞行速度、高度、转弯角度,确保最佳状态进入第四转弯,到第四转弯时要特别向塔台报告一下:1号1号,123进入四转弯,这时1号会把精力转移到你的飞机上来,随时指挥你调整高度速度,是否对正跑道,起落架是否确实放好,6米的时候指挥开始慢慢拉起机头,1米的时候把飞机拉平,油门收光,保持好飞机状态自行落地、滑行出跑道,一个起落算结束,大概需要时间5分钟。
训练大纲规定,120个起落之内能放单飞,就算过关。所以,同学们对每一个起落,都倍感珍惜,因为有时候一个起落就决定着是否被淘汰的命运,而在这个科目上是要有大批量人员被淘汰的。
有的人学的是真快,30个左右就可以放单飞了(大概3个飞行日),能第一个放单飞是最高的荣誉,整个学期都会被人提起,这不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还为教员争了光(教员之间也有竞争,看谁带的学员飞得好),领导们喜欢,同学们羡慕,个人也特自豪。放单飞那天,领导组织全体人员进行观摩,为第一个单飞的同学鼓掌加油,也是对其他人员的一种鞭策和激励。
从此以后,每天都有单飞的,不能单飞的人可想而知心里有多焦急,我的技术不是很好,属于中等吧,一直到第62个才符合单飞要求,感觉很没面子,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仍在为啥时能单飞苦苦挣扎,那种心情我们都特理解。到100个以后还不能单飞,基本就不行了,最后,我们一大队不到50名的学员,大概有20多人在这一科目上淘汰,这就是参军以来淘汰率最高的一次,以后还有一次大规模淘汰,那是在高教团,下集会说到。
起落科目结束后,虽然淘汰压力没有那么大了,但其他科目仍然有各自的难点,教员们用他们一贯的教学风格继续“摧残”着我们,我们也在教员们的一片骂声中慢慢成长。都说飞行员的脸皮厚,其实那都是被教员骂出来的,这也无形中贴合了飞行员的职业特点,因为飞行员需要有很强的抗压力,要做到遇事不慌,泰山蹦于前而面不改色。通过教员不停地打压磨练,我们都学会了充耳不闻、泰然自若。有时候私下里会比谁被教员骂得凶骂得狠骂得花哨,有的说被骂成蠢猪,有的说被骂混蛋,东北一哥们,他说被教员骂“妈了个巴子”,把我们笑死,现在回忆起那会儿的“痛苦”都当做是一种笑话。
飞行的日子虽说比较紧张,但归根结底一年也只有150个左右飞行时,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飞行做准备,所以有时候会感觉很无聊,特别是我们正处十八九岁的年纪,是向往多姿多彩生活的花季,单调枯燥的日子让人非常无奈,而我又天生多愁善感、感情比较细腻,因此更加苦闷,所以偶尔会用文字记录一下心情,与好友倾诉。那时,没有手机,写信是唯一交流方式,等来信就成了生活中非常期待的事儿,估计就像现在等快递的感觉是一样的吧?在第一集中提到的我的小爱情,也是在来信回信中悄悄萌动的,其实现在想来那也不叫爱情了,充其量不过是男女之间互相倾慕思念罢了,哪有几年听不见声见不到面的爱情?可虽说不是爱,但朋友之间的那份感情寄托,仍给了我莫大的安慰。直到如今,我依然感念着她们,也在这里悄悄祝福一声:一切安好。
经过一年的辛苦和煎熬,初教团训练科目终于全部结束。总结起来,起落最伤人、夜航最好玩、编队最刺激、转场最愉快、斤斗对身体素质要求最高(需要7个以上载荷)。我们也到了初教团毕业的时候,从一年前的不到100名师兄弟,到现在只剩50余名,内心五味杂陈,但不管怎样,毕竟这是行业规律,也是对个人和国家的负责吧。团里组织了盛大的毕业庆典,校领导也被邀请出席,之后是丰盛的会餐,等一切消停后,我们即将被分往到更高一级的训练单位——高教团。
那里还有不一样的故事,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