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问题男生

作者:毛鹏举   发表于:
浏览:39次    字数:6089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208篇,  月稿:0

  刘枫,此时正躺在床上,腿上不时淌出殷红的鲜血,血浸染了整个被褥。不用说,这是刚打架落下的伤。刘枫用酒精消了毒,用胶布、纱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尽管情况有所好转,但血还是不停地向外渗。他不想呻吟或是谁来帮忙,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又跟人打架了。同时,他也十分鄙视那些受点小伤就大嚷大叫,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其实就是创可贴可以搞定大小伤的小男生,因为他是男子汉。

  刘枫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亲心里的好儿子,或者说他自己的确是个让别人一提起来就头痛欲裂的对象。他抽烟、喝酒、打群架、逃学、考试作弊、顶撞老师,干的都不是高二学生应该干的事,对高考、前途、学业一片茫然。

  正想着,小门被推开了,以修车为业的父亲回来了。见到枫躺着,便急忙放下工具箱,“怎么了,又打架了?”父亲没有责骂,倒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在热水里,拧干,敷在枫受伤的腿部,擦掉渗出来的血迹,撤下已经红透了的被褥,泡在盆里。“嗯”枫望着憔悴并忙碌的父亲,第一次感到一些愧疚。“还记得上次,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今天是怎么了?忘了?”父亲将毛巾翻了个,开始洗被单,盆里的水红透了。“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没错!真的!爸,你要相信我!”听到儿子的话,这位步入中年的沧桑男人,无心去听受伤儿子打架事件的来龙去脉。他陷入了深深的深思:妻子的过早去世;厂里效益的不景气,下岗后不得不摆起修车摊,拼命挣钱。平时早出晚归,饥一顿饱一顿。很少有时间去照顾儿子。后来,这孩子经常跟街道上那些小混混在一起耍,沾染了许多坏毛病,每次能看到儿子的时候都是他从外头打架回来,鼻嘴流血,满身带伤。自己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孩子这样放纵,作父亲的有直接责任。真是对不住孩子,更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孩子妈。

  第二天,班会上,素有“顺风耳”之称的老张拿枫作了深刻教育的反面教材。“同学们,你们的目标是考大学,即使考不上好学校,也要好好做人,不要像咱们班上的刘枫,自己不好好学,整天光打架。希望各位以此为戒,不成才也要成人啊!”话音刚落,所有学生眼神火辣辣地望着刘枫,恨不能把枫生吞活剥了。刘枫恨死老张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以结束这种让同学们像看异类一样看着自己的僵局。他等老张刚踏出教室门,大拍桌子,吼了一声:“看什么看,看你们的书!当你们的好学生!”然后从桌兜里拽出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以后的日子,枫成为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班上很少有人跟他搭话,同学们的“避而远之”;老师们头痛与放弃。大家都知道高二(八)班有一个打架出了名的学生。枫成为被别人公认的“问题男生”,而远近“闻名”,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这样全校出名,总比“默默无闻”的人好歹能强些。枫无奈地苦笑:但是谁又愿意这样放任自流,谁会甘心整天跟着小混混在一起,谁又是自甘堕落而浑然不知呢?学校里没有同学话语、友谊的枫每天都在反思自己,其实枫很渴望能跟别人搭搭话,他知道的其实也不少,什么军事、政治、历史他都知道,只是每次一开口,闲谈的同学顿时戛然而止,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头深深地埋在书堆里,没有人再去理会他,生怕跟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沾染上坏毛病,而影响自己,就像躲避非典型肺炎患者一样,惟恐避之不及。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复习迎接会考的冲刺阶段开始了。枫依然是逃课、打架、带伤回家。把书包从书兜里一拽,在忙碌的同学们中间飞快地逃出教室,快乐地像个老鼠一样,惹得很多苦学孩子眼红不矣。然而大家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那么关注枫了,会考备战的硝烟弥满了整个教室,彼此之间更多的是切磋学习,解决疑难。班主任带来的消息更如晴天霹雳,炸惊了整个空间,让在学海中苦苦挣扎的学子如芒刺背,不敢面对。消息说:接省教育厅通知,凡会考有两科不及格者,不准参加次年的高考;凡不愿参加高考的学生即日起,到政教处报名,申领毕业证。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还是“压分母”,枫所在的班是普通班,升学的机率很小,很多“拼命三郎”玩命地学,为的也仅仅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专科院校或是差不多好的民办高校,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打造知名度,扣发部分准考证,迫使考生无法参加大考。上届高三(4)、(5)班七八十号人在监考前堵满了教务科办公室。逼问为什么不发准考证,支支吾吾的负责人推诿说程序可能出了点问题,上头没批下来,学校会对此负全责,请考生们安心备考(其实校长扣发了约80张证)。一年一度的高考过了,所谓负责不过是校长支付部分赔偿费用,学生们含着泪,无奈地辞校而去,失去宝贵的求学机会,远离宁静的校园,步入险象环生的社会。于此,学校由于考生人数锐减,且都是优秀学生,升学率一跃全市第一,直逼省列。那天,笑得合不拢嘴的校长乐呵呵地接到教育局的奖励金和奖牌。

  想到这些,班上的学生都很气愤,然而又有什么用呢?明年难免不被学校扣掉准考证,现在好了,不用校方动手,这么一个简单的会考就把人卡住了,甚至连落榜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学习不是很好,功底不够扎实,五科会考免不了两三科不及格,还不如提早到政教处,免得瞎子点灯——白费蜡。

  枫其实无所谓,对高考、会考,过关考试不抱任何想法,他从来没想过失去高考资格意味着什么,以后该怎么办。好像这都跟自己无关。之所以还在上着学,多半是为了含辛茹苦的老父亲。很小时候就一直追问妈的他,其实很懂事,也很孝顺,不愿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可是没办法,他基础太差,上课根本听不懂,很痛苦,很难受,但他忍着,强忍着。

  下午,班上有人到政教处签下自己的大名,这意味着解脱,也意味着从此失去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宝贵机会,不可能再憧憬那神圣的高等学府,但更多的人仍旧埋头苦读,像投入石子,微起波澜,又很快恢复死一般平静的湖面,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大家加足马力,做出项将军沉船砸锅般“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太多的人依然研究题目,为会考、高考冲刺着。

  枫有些矛盾:不考吧,对不起老爸;考吧,肯定不行。绝对会被刷下来,取消高考资格。他想考,不是说爱拼才会赢吗?他试着再去“啃”那些曾经被遗弃、落满灰尘、“又苦又涩”的教科书,可是办不到,真的办不到,下梁不正的柱子,往上稍搁一点东西,便如散架的牛骨架哗啦啦一下全垮了。枫不行,玩不来好学生信手拈来的“游戏”,他变得颓废,一包连一包的中华烟,烟雾弥满着的“仙境”丝毫帮不了这颗堕落、无助的心,他不得不选择放弃。

  晚上,他把这些,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统统告诉了老爸,枫父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他相信儿子能做自己最好的选择,尽管儿子在别人眼里很坏,自己看来也不争气,但枫父相信血脉会使儿子同样具备与自己一样的优秀品格:坚韧、不屈服!自己不是从失业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吗?从前令人羡慕的工人制服,到骑三轮车清晨卖菜,摆杂货铺,学修车,再到现在一手娴熟的手艺,不让政府操心,不向别人乞求,不是同样趟过来了吗?

  枫默默地讲完了,他问父亲的意见,枫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枫去睡,自己去想该怎么办,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第二天,枫醒来,父亲早已出去干活,桌上的字条留下这么几句:儿子,别人放弃你,是他们的自由与权利;自己放弃,却永远只会被人踩在脚下,永远都只会被别人轻视和嘲讽,没有站立的可能。相信自己,儿子!振作起来!

  读完字条,枫整个人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打消了夜里愚蠢的念头,父亲像一座山,让他有了坚实的后盾,沉默寡言的父亲成为枫摒弃放弃、重拾课本的动力,枫开始转变,不再逃学,上课认真,有时还问老师、问同学些问题。这种转变令很多人暗暗咋舌,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最头痛、调皮的人物能安心呆在教室,的确是很大的转变。

  枫追着、赶着,强迫自己学、学懂,枯燥的知识开始有了生命,开始令枫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在知识的海洋里,枫愈“战”愈勇、愈勇愈“战”。他不再恐惧会考、高考,知识储备越来越丰富,他开始感觉考试也不过是把学生集中起来,独立完成的作业,没有什么担心害怕的!

  一天,枫像往常一样,沿着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从学校往家赶。路上他看见三个高个子的男生正围着一个年纪稍小的男生,在干什么,好奇心驱使他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识相点,快把钱掏出来。”一米七几个头的人向男生狠狠地踹了一脚,凶神恶煞地说。小男生被人按在地上,手脚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睛向抢劫者放射出仇恨的目光。枫远远地瞟了一眼,心头一惊:抢劫!他想赶快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不关自己的事!然而,当他看到小男生向他投来救助的目光时,铁石般的心顿时熔化了,如果他不帮,男生的钱或但凡值点钱的东西肯定会被洗劫一空,而且会被暴打,威胁和警告一番,这些经常打架的他都明白。小男生其实他认识,叫张海,在学校里经常能遇到,学习蛮不错的初二学生。于是,刘枫上前,决定管管“闲事”。

  “你们干什么?”枫从抢劫者身后大吼,几个人回头,转身,对着枫,丝毫没有胆怯,反而更加有恃无恐。“小子,干什么?想管闲事,少他妈充英雄,识相点,快滚,否则老子的拳头不认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向枫亮出一双看似很坚实的拳头。“你们抢我校友的钱,这闲事我管定了。张海,你起来!”枫走向张海,很用力地推开张海身上的大手,把海一把拉了起来。

  三个男孩子面对这位有些强势的“不速之客”不知深浅,心里难免有些犯怵,很快打消“血战”一场的念头。“小子,你有种,这年头谁摊上这事,谁他妈没完。小子,你叫什么?”“我叫刘枫,这学校高二(8)班的!”枫坚定地说,丝毫没有畏惧。“刘枫,好小子,咱们走着瞧!”满脸横肉的家伙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此,刘枫的桌兜里便多了一根钢管,长两米,很沉,他同时提防着身边不怀好意的人。

  第三天,自习课上,有人捎话给刘枫,说有人找,枫一下子紧张起来,该来的迟早会来的。他带上用废纸包好已久的钢管,去了操场。

  “龙哥,就是他。”满脸横肉的家伙对着一位留着短须的人肯定地说。枫挺胸昂头,不卑不亢地走到十几个人围着的所谓“龙哥”面前。“你叫刘枫?”“对,我是刘枫。”枫顺便用眼一瞅,尽管有十四个人,但他一点也不怕,或许由于常常打架的原故。“是你搅了我兄弟的生意?”道上把抢劫、偷盗叫“生意”,枫毕竟跟街道混混呆过不短时间,这些还是懂的。“他在我校友身上打主意,我不得不搅局。”枫不愿说什么抢劫字眼,因为这都比较忌讳。

  “龙哥,少跟他废话,给他点颜色看看。”一身黑衣家伙从人群里窜出来,气势汹汹地扑向枫,枫从后面拿出钢管,狠狠地朝其头部敲去,只听“唉哟”一声 那人顿时疼痛难忍,双手抱头,血渗了出来。“兄弟们上!”随着一声所谓“龙哥”的令下,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把将枫推倒在地,抢走钢管,手脚并用,厚厚的皮鞋在枫身上可劲地踹,十几号人的拳头、脚像雨点般砸在枫的身上。由于常打架的原故,枫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胸前,护住致命的要害……

  大约十分钟后,枫鼻也流血,身上,腿上,殷红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淌,浸红了衣裤,枫整个人成了血人。突然,打扫操场、扛着扫帚的老大爷发现了,大喊一声,这帮人才住了手,横肉家伙还在枫身上踢了重重的一脚,“小子,你记住,这就是你管闲事的下场!”然后,所谓“龙哥”说完“以后少他妈搅我兄弟的局,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就迅速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偌大的操场上仅留下四处寻人帮忙的好心老大爷,和血肉模糊,不成人样的枫……

  当枫父再次看到全身是伤,被人抬着进入医院的儿子时,这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趴在急诊室前的长椅上哭了,泪流满面,第一次有种害怕失去的孤独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儿子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孩子有一天真的……自己该怎么办啊?如果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校方鉴于枫家境情况,及校内殴斗,校方负责的原则,决定承担枫一切医疗费用,并联系当地派出所,对此事展开全力调查,尽快擒拿斗殴者,以平民愤。

  良好的医疗设施,耐心的医护人员,父亲的悉心照顾,及张海家人隔三岔五地看望。枫康复的很快,之后,办理了休学半年的手续,回家静养。校方承诺:枫有高考资格,并会关于斗殴事件给枫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家呆了很长时间,枫开始静下心来,复习备考,准备半年后的高考。同时,好胜倔强的他不会忘记那幕场景,永远不会忘记满脸横肉、一袭黑衣,“龙哥”等那群人,那是一场恶梦,自己却是噩梦的牺牲者。他想报仇,每晚在梦里,他都会梦见那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操场,那些拳头,那浑身上下冒血水的自己。他想报仇,真的很想报仇,只是有时面对老父亲就会不由自主地萎缩这一想法。

  不久,郑凯来到枫家,“兄弟,想不想报仇?”郑凯是街道上有名的混混,很多人都躲他怕他,别人叫他“凯哥”不过这人蛮讲义气,对枫也好。枫出事后就一直打听“龙哥”地址,准备给枫出这口恶气,“兄弟,我就问你想不想,‘龙哥’我知道他住哪,咱下午集合三四十号兄弟,干他!不想,以后你夹尾巴做人,凡事自求多福,出了事别再找凯哥,凯哥没你这兄弟。”枫最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之后发生的事,令人不堪回首。龙哥被郑凯等人连捅四刀,断了三根肋骨,打成重伤;满脸横肉的家伙被踢伤了肺,伤残;一袭黑衣也被打得够呛,其余人多多少少伤的不轻。有人在混乱中拨打了“110”,郑凯与枫见势不妙,扔下砍刀,翻窗逃跑,其余的两伙人都被警察捉住,伤者进医院,余者进局子。很快,警察控制了枫家和郑凯经常出没的街头巷尾。

  有家不能回的枫向郑凯借了400块钱,连夜坐上火车,去了广东。

  少量的钱很快就花光了,枫去了一家干洗衣店,做小工,工资不高,五百块。但对于避风头的枫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某天下午,一位顾客来店取衣服,并递给枫百元大钞,枫将衣服递给他,并在给他找钱之际,衣服被顾客故意掉在地上,落了些灰尘,后被顾客拾起来。顾客接到枫找的钱,大嚷着说钱找错了,少找了他五块钱。枫说没有啊,一件衣服干洗收十五元,找他八十五,没错啊!然而,这位顾客坚持说钱找错了,少给了他五块。这时,老板过来,不由分说,一个大嘴巴抽在枫的脸上,大声呵斥:“你怎么回事,快给人家找钱!”原来根据干洗条例,如果衣裤干洗后仍有灰尘,可酌情减少五——十元。但问题是衣服是被故意掉地上的,本不应该属于赔偿范畴。枫不想解释,默默地从柜台上找出五块钱,递给斤斤计较的“上帝”,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出柜台,向顾客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令老板、客人很是意外。“感谢您,让我认识到社会上有人还有这样的。我本是一个该今年参加大考的高中生,由于一次意外,不得不放弃六个月后的高考来到这里,很高兴由于五块钱,我认清了您和我的老板,我并不想跟您为了几张人民币说来说去。因为我宝贵的青春不是几张、几捆钱能衡量的。你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而我也知道我该干什么。我会回去,面对我那些该面对的事情,换回我那些失去的东西。很感谢您,因为您和我老板,让我这么早看到社会上人的丑恶与低俗,我会到那洁净的,无一丝污染的校园,好了,我该走了!”

  就这样,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干洗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广东,毕竟他已经知道他应该干什么,应该去哪,有这些,就足够了,不是吗?以前的问题男生?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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