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静家面前的那条马路对面,名叫文岸区的地方,住着黎静的玩伴小张。
马路对面的人们都爱开民宿,小张家也是,在那边有座驾校,过来住的人都是从外地来这里考驾照的。
小张说他不喜欢那些陌生人进他家,尽管他身上穿的都是用那些人的房费买来的。
黎静妈有句话,人要懂得感恩,要知恩图报,无论是谁,无论给你帮的忙有多大,难怕是借给你一支笔,你也要磕头报恩。
其实她说出口时讲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方言,而是一种只属于她自己的语言,在这时就需要黎静爸翻译。
黎静把她爸这句话告诉小张,小张对此嗤之以鼻。他可不愿意给那些陌生人磕头报恩。黎静也不愿意。
也只有她讲胡话的时候,还有她在家里走来走去时,黎静才会意识到她妈是个精神病。
别人说精神病要在精神病院里住着,但她妈没有,她爸告诉她,妈病得轻,而且心脏不太好,总是会突然昏倒,所以不用住院,只需在家里静养就行了。
但她有时特别讨厌和她妈侍在一起,这个时候就是她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她走路时拖鞋底板像是两把锤子,在铺着瓷砖的地上发出声响,扰民。若不是这房子只有她们家一户住,恐怕扰民的举报天天都有。
说回小张,小张大名张珊,但他是一个男孩。他皮肤黑得像包青天,还长着双斗鸡眼,若不是这双斗鸡眼,小张就是个很俊的小伙子。
而黎静小时候是一个很乖的姑娘,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像葡萄,又大又亮,长得虽不算漂亮,但也不丑。
小张是黎静那时唯一的玩伴。附近的小孩知道她妈是个精神病,不愿跟她玩,只有小张愿意跟她玩。
小张脾气不好,总爱打人,特别是那些小孩,曾经用一把塑料椅把一个男孩的头砸出血来,所以他也只有黎静这个朋友。
她们俩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没上小学时总是聚在一起玩。
到了上小学时,那时的黎静听话懂事成绩好,身边的小孩也就愿意与她聊天,而小张上小学后还是爱打人,他不像黎静那样成绩好,老是逃课,成绩总是位于所在年级的倒数第一。
孩子们对大人的喜恶是很敏感的,黎静发现老师们都不喜欢小张,也就和小张的关系也在那个时候开始疏远,担心老师知道她和小张是玩伴会对她疏远。
她不再去找小张,但小张会偷偷去找她。她们也就偷偷的维持二人的友谊,一直到上初中。
她考上了市一中,而小张则靠着“划片”政策去了家附近的一所新设立的初中。之后她们就没啥联系了!
在市一中,黎静和小学时一样听话懂事,但成绩不如小学时候,小学时候她成绩总排在所在年级的第一,现在排在第十,前面有九个学生把她挤下去了。
为了夺回第一,她抛弃了一切学习活动,开始熬夜复习、刷题,一直到凌晨才罢休,像个学习机器,就这样才终于重夺第一。
但市一中的第一不是那么好坐的,初中三年,她排第一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都是第二、第三。她为了努力让成绩名列前茅,把身心全都投入了学习,差点忘了有小张这个人。
中考过后,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A中。她在高中依旧像初中那样像个学习机器样不知疲惫的学习。在高考过后,她如愿考上了复旦大学。
她脸上挂着高兴的笑容,蹦蹦跳跳的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时,父亲站在家门口,抽着烟,吐出的烟雾引勒出了一个忧伤的身影。
她问道:“爸!怎么了,妈呢?”
她爸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妈在家里走来走去时突然昏倒了,送进医院后已经死了,医生说是心脏病发作,猝死的。”
“死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有什么忽然崩塌,一直重复这两个字。
她妈死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她也不想记,觉得晦气。
等她妈的丧事一切结束之后,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晴,眼泪从眼角处渗出。
以前觉得她妈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特别烦人,总把她要做的事情给打断,觉得是在扰民,但现在却十分怀念她妈妈的脚步声。
她宁愿她妈是住进精神病院了,这样她还能在精神病院里见这活着的她,但现在她只能去墓院里去见她妈妈墓碑上的遗照。
八月份一个下午,她和小张终于有了联系。
那天,她走在路上,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
“黎静。”
她转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皮肤黝黑,高高瘦瘦,穿得件黑色的T恤衫,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
她在脑海里打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小张。她走到小张面前,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说道:“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发达了。”
小张笑而不语。
这天是一个大晴天,阳光被树枝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像落叶一样掉在地上,在人行道上铺了条金光大道,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这条路上。
小张突然说道:“哎!听说你妈去世了,是真的吗?”
黎静听后,心中涌上忧伤的情绪。有眼泪涌进眼眶里,她停下了脚步,用力忍住眼泪。
小张看见她这副样子后,说去附近的美宜佳给她买冰棍,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小张从她的视线消失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将眼哐里的眼泪全部流出来后,她擦去泪痕。
小张这时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两袋冰棍,分别是冰工厂的冰片蜜桃棒冰和山楂爽棒冰。小张把冰片蜜桃棒冰给她,撕开包装后,她和小张一边吃棒冰一边继续肩并肩往前走。
小张又开口道:“不好意思,小学之后你就和我疏远了,我又没什么朋友,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我,连我的家人也是。在我在那里搞了那次事之后……所以我也不懂该如何聊天。对不起。”
她安慰道:“没事。”
继续走着,走到一个拐角处,她才想起自己是要去一个地方,就与小张道了别,往拐角右侧的那条路过去了。
这是她与小张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后来她去上海上学,而小张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后再听见小张,就是她毕业后,从父亲那里了。
在一次乘凉时,父亲告诉她小张的事:小张之后成绩一直很差,中考后没考上高中,只考上了一个很差的中专。
他在那里学会了抽烟、喝酒,依旧和人打架,上高二时把同寝的一个室友打得毁容后被学习开除了!后来去了广州打工,但因为工作态度不好就总是被辞退,没赚多少钱,后来回来了。但回来后又因为与人打架进了监狱。
小张妈在这时过来。站在她爸和她旁问黎静,你要不要去监狱看他,好歹也是曾经的玩伴。黎静嘴上说不要,但第二天还是去了。
她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象由繁华的街景变成了冷清的森林,远处传来了几声鸟叫,给这片森林又添上了点渗人的气息。
到了看守所附近时车停了下来,她付了车钱,随后从出租车下来,走问前面的那条路。路两旁的树木上挂着一盏盏红灯笼,还亮着红光,像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黎静从这条路穿过,来到了看守所。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狱警过来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回答:“我来见一个人,他叫张珊,二十五岁。”
狱警听后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屋如小舟,只能容纳一张大桌子和两把椅子。黎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小张过来。穿着狱服的小张被两个狱警架进来。黎静看着小张,吃了一惊。此时的小张身上全是伤,极瘦,皮肤不在像她印象的那样黑,变得有些灰的白色。
小张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两双斗鸡眼无神的望着她。
她开囗道:“你是不是又在里面打架了,这么多伤。”
“你比我妈还关心我。”小张说道。之后,小张不在望着她,而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小张才开口说话,自从他被开除后!父亲母亲就再也不管他了。他进监狱后从来也没有人过来看他。他身上的伤痕不是与人打架来的,因为他打不过这里的人,这些伤口是他自残来的,他已经没什么活的希望了。
这次沉默不语的人换成了黎静。在离开时,她对小张说道:“在这里好好活着,你和我差不多大,才十八岁,还没到二十岁。出来后还是可以做人的。就算……没人爱你。但你也可以爱自己啊!是吧!”说完后她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小张会不会听她的话,感觉说的那些话在小张面前变得如此苍白。小张妈让她来,估计也是想让她安慰他吧!可是他们从上小学时期就疏远了。在那之后,她一路向上,而小张一路向下。她考上了大学,他则进了监狱。
她不再想这些事,徒步来到市区,在附近的美宜佳买了根冰片蜜桃捧冰,一边吃棒冰一边打车,吃完了棒冰后,她打到出租车,坐车回到了家里。
在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小张了。如今他还在那里,在干什么,是死是活,黎静都己经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