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弯腰去取蒸锅打算蒸包子时,忽然对日复一日的做饭有了一种厌倦:买菜洗菜切菜做菜,天天如此;找面盛面和面蒸面,日日这般。啊,烦死了!我心里嘟囔道。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撂挑子不干了。就坐在那里,生闷气,痴心妄想:等我有钱了,一定雇一个大厨,天天一回家就能吃上营养美味的大餐。哪里像这样,天天上班像拧紧的发条,下班像打仗。天天赶时间,抢时间,和时间赛跑。累成可怜的老狗。想着想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就挣这几两碎银,还敢有如此奢望?自己吃食的钱都不够,哪里够养厨师?真是想多了。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儿子快放学呀,赶紧投入厨房忙活起来。人啊,总有自己不愿干而又不得不干得事情,这叫责任!
想起做饭,就想起他,一个善良勤恳的男人,一个默默为我20年的饭的男人。当别人抱怨我懒时,他从不抱怨。当我有时去抱怨他的缺点时,别人反击:你知足吧,就冲人家给你做了20年饭,你也该知足。我赶紧默默闭嘴。每当他看着我们娘仨吃的大快朵颐的时候,他的脸上就绽放出灿烂的九月菊花。看着他的笑脸,再看看可爱的儿女,那种幸福千金不换。原来有一种爱,叫做我愿意为你做饭。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寒来暑往,爱,这里岁月流淌里绵延流长。
我又会想起母亲。做饭,对于做事利索的母亲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因为在她看来,做饭,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情。结婚后,每当我们打电话要回家的时候,母亲不管多忙,总要停下手下的活计,就开始给我们张罗地包饺子。当时很是不解:做饺子那么麻烦,我们也吃不多,干嘛费这个事儿?当我自己做了母亲,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挤出一点时间,匆匆忙忙给孩子们包饺子时,我才明白:那是一种母亲独有的爱。没有什么能超过一顿饺子,更能表达对孩子的爱。“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终人”,当我懂得母亲,母亲却离我们而去了。世上有一种最香的饭,叫做妈妈的味道。
办公室同事孟孟,是一个爱做饭会做饭的爽快利落的人。你听她给你叨叨做饭的那些事儿,就跟听评书一样,过瘾!享受!在她手下,只要有点食材,她就能给你倒腾出一道菜。家里就剩一个辣椒,她居然能做出辣椒烤肉:”辣椒掏空,装肉沫加盐,烤它走起。出锅,哇塞,香辣过瘾!我说,时间来不及买菜了,冰箱里就剩一个白萝卜,她说,白萝卜搽丝,鸡蛋饼切丝少放点肉,给孩子做个萝卜鸡蛋汤,外买一张葱花饼……在她手下,啥都能做成一道美味。人家妙笔生花,她,不仅也能妙笔生花,还能妙手美味。有一种饭,叫热爱生活!
想到孟孟,就想起楼下邻居的妈妈—一位花甲之年的阿姨。跟这位孟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位阿姨,热情爽朗。一提起做饭,从她热情洋溢的脸上,你能看出幸福和享受。“我呀,有时会中午做三样饭:老头子,爱吃黄糕,我就先给他蒸糕;孙子孙女不吃糕,我就给他们蒸包子儿(儿话音里她满脸的轻松和愉悦);孙子爱吃肉馅,就给包韭菜馅儿的,孙女爱吃素,我就给他包鸡蛋馅儿的;闺女下班热的,给她顺道做点漏蝌蚪(一种夏天解暑凉食,玉米面和白面做成,形状类似蝌蚪而命名)。”“这么多饭,您不嫌麻烦呀,阿姨?”我脱口问道。“不嫌呀!那有啥麻烦的哩。先和面等醒发,再蒸糕,蒸糕期间做馅儿,蒸包子儿空隙,做漏蝌蚪呀,不麻烦,一会就都做熟了。”她说得轻松自在,就像一个善于排兵布阵的将军在讲他的行军打仗之道。我的天呀,对于我绝对是蜀道难级别的事情,在她老人家眼力居然如此轻松,真是举重若轻啊!原来有一种幸福叫,做饭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吃饭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从开始的裹腹到后来美食文化。《舌尖上的中国》那是味蕾上中国历史文化的绵延。让世界见识了一个文明国度源远流长的底蕴。北京便宜坊、全聚德,杭州楼外楼,长沙的火宫殿,苏州的陆稿荐等等,这些数百年老店,是血脉,是家风,是历史,是文化,是精神的延续和传承。
忽然想到东坡肘子,这个在落魄时节,没有落魄的苏大人,用自创的美食疗愈着他的苦难人生。“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乌菱白芡不论钱,乱系青菰裹绿盘。”“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苏大人果然是苏大人,艰难苦难是压不垮他的。你看,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美食美味。有一种饭的味道,是苦难里“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
想起汪曾祺老先生——被金庸先生称为“中国味”的作家。除了写作,据说,最喜欢的就是,给家人做饭,一做就是几十年。买菜做饭写作就是他的生活全部。怪不得,他的文字里有烟火色里的亲切,又有烟火外洗练豁达。原来,饭里有人生,饭里也有智慧。
2022年1月一场意外,我由原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跌落人间,开始系上围裙走进人间烟火。在被油盐呛得咳嗽声里,在油花四溅的恐慌里,在饭菜做糊的苦味里,在孩子们违心鼓励的夸赞里,我也可以独立做得一顿可口饭食了。如今,我也算的是入得厨房的人了。这个中滋味回味起来淡淡苦涩中甜甜的味道。有一种做饭,叫做成长。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吃饭是头等大事,庄子说,道在尿溺;我说,道也在一餐一饭里。餐饭里有人生:有有责任幸福有母爱有热爱有文化有历史有豁达有智慧……
当我们有足够的钱去请人做饭时,我们就把多余精力放在更大更重要事情上,为社会国家做些什么;当不能,我们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得其乐,过好自己的人生。雄鹰有雄鹰的视野,蝼蚁也蝼蚁的人生。当我们的才华大于自己“野心”时,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才华不足以撑起“野心”时,请默默努力,十年铸剑。当“野心”与才华绝配时,请为这个世界美丽增色添彩。
饭里乾坤大,乾坤饭里藏!让我们爱上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