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以来,家人买菜便常常带回一袋新上市的鲜花生。真是知夫莫如妻,爱人是知道我最喜欢吃花生的,她总是隔三差五地买上一些,家里始终不脱我这个零嘴。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她。今天,只见她买菜回来,手里又是提着满满一袋子的鲜花生,我便赶忙上前从她手中接了下来,且迫不及待地从袋中捏起一个饱鼓鼓的双籽花生,剥去外壳,将浅红嫩白的花生米丢入口中美滋滋地咀嚼起来。那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直袭心头,仿佛浑身都透出花生的馨香和脆甜的味儿。随后我便把粘满泥土的花生倒进淘米篮中放入水池里浸泡淘洗,将干净的花生一半留着晾干生吃,一半倒入锅里添水加盐煮熟了吃。对于什么事都极易满足的我,此刻,心里甭提多高兴,那股略带咸味儿的淡淡馨香仿佛已经溢满嘴唇、渗入心田。
临近午饭时分,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一个接着一个的捏着盘中刚煮好的花生,欣喜地剥开外壳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聊,竟一时忘了中午的主食和其它菜肴。我不停地咀嚼着多年来一直喜欢的花生,在品尝着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味道,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有关花生的一幕幕往事。
记得最初吃上花生的是在外婆家。小时候常常喜欢去外婆家玩,这不仅仅是因为有外婆的庇护宠爱,而且更多的也许是因为经不住外婆家的花生诱惑。每次去了外婆家,外婆总是高兴地拿出家里能有的东西让我们吃。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花生,至于山芋干萝卜之类的我们家里也有。外婆家住在盐河边靠近渡口的河堆上,后来才知道河滩地属沙质土壤,适合种植花生,结籽率高,产量大。早在生产队集体耕种时,外婆她们那里就在河滩地大面积的种植。曾记得小时候每到腊月临近过年时,外婆总会送点花生给我们留着过年。每每如此,往往新年还未到,我总是惦记着母亲收藏好的那点花生,在经过母亲允许的时候,我会悄悄地抓上一小把装进口袋,溜出家门与同伴玩耍时偷着吃。其实有人的时候也不舍得吃,往往时不时地把手伸进口袋试探性的摸一摸,看花生还在不在,生怕它丢失了。有时趁人不注意会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剥去外壳,小心翼翼地将花生丢进嘴里,细细嚼,慢慢品。此举,往往会惹得嘴馋的伙伴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嘴巴。这在当年,连山芋干都填不饱肚子的饥饿时代,而我却能吃到花生,那该是多么的幸运啊。
说起同村的伙伴,记得小时候常常与他们一起去野外的田梗渠旁割猪草。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在炎炎的夏日烈火有所消褪的傍晚时分,沿着种有花生的田间地头慢慢悠悠地低头寻觅野菜,心里自然也会萌生出想拔几株花生吃的念头。于是便有人挑起了偷花生的事端。经过精心的组织,有人望风,有人掩护,而我却成了作案的主角一一拔苗。我弯下身子溜进了花生地,那一片葱茏茂盛的禾苗将我的整个身子淹没其中。我忐忑不安地伸开双手,紧紧地抓住几株粗壮的禾苗使劲拔起,再抖落根须上的泥土,只见一颗颗娇嫩洁白的胚杻明明晃晃地挂满根须,然后将其迅捷地摘下放进菜篮子的底部,十分胆怯地慌张逃离现场,找个安全之地,几个伙伴馋猫似地盯着刚刚截获的战果,你争我抢,急不可耐地就想分而食之。本想用手挤捏剥去鲜嫩的外壳,不曾想到里面的汁液喷上额头。看着手里的花生并非像平常所见的饱鼓鼓果粒,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顿生一种遗憾的失落感。原来花生未到成熟期,还只是一个个水嫩的鲜果。即便如此,也没人丢弃费尽心机才俘获到的战利品,仍然将水嫩的籽粒放进嘴里咀嚼着,那种略带青涩的甜丝丝味道,也能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稍稍满足的神情。对于当年那一幕不轨的行为,多少年来,我一直埋藏在心里不齿为别人所说,直到今天,请允许我以这种方式向广大读者坦诚公告。
也许是对花生的强烈渴望,自打土地承包后,村里的人就将屋后废弃的渠堆整平,即使是粘土土质,家家也都种上了一小块地花生。从那时起,便让我一改记忆中家乡没有花生的印象。屋后的花生,伴随着我每日翘首以盼的愿望在一天天地成熟。展露在一片葱绿禾苗上的小黄花日益稀少了,枝叶也渐渐地变得粗壮墨绿进而又日趋枯黄。待到花生收摘的时候,记得父亲在前面躬身弯腰一簇一簇地拔起枯萎的花生藤蔓,母亲则蹲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挪移着身子将摘下根茎上的花生放入筐中。地上的花生收摘完以后,再将脚下的土壤一掀一掀地反复翻刨,绝不会轻易地漏掉一粒花生籽。埋藏在土里的花生被一个个刨出时,父母的脸上漾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看着父母在夕阳下满怀喜悦的劳作身影,仿佛就像欣赏着一幅唯美的逆光摄影图,而那幅画图至今还一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中。
时光荏苒,岁月有痕。多少年一晃过去了,每当我吃起花生,心里就会不由得想起曾经的流年过往。无论是在那些快乐的、温暖的,还是迷茫的、惆怅的日子里曾与之相伴过的人和事总会淡淡地在心头悠然泛起,情满溢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