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我的初中老师
常常,一个人静下来时候常会想起中学时代的生活,想到了曾经给我代过课的老师。但是,因了记忆力的减退,却记不起他们的完整名字,真是惭愧得很。
八十年代末,我在村里读完五年小学后,便去了五里之外的乡初级中学读书 。乡初中校园大,有厦房也有楼房,学生多老师也多,远不是村小学可以比的。就是在这离乡的校园生活中,我认识了更多的同学,记住了让我刻骨铭心的老师们。
班主任——孙老师
孙老师是初中一年级教我们语文课的班主任。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雨天,在开学第一天的课堂上。那天,他撑了一把黄色的油纸伞,进了教室,把雨伞轻轻地收起,竖放在墙角的铲箕上。然后缓步走上讲台,开始自我介绍。他一开口竟是标准的普通话。我瞬间一激灵,抬头仔细看他,只见他一张国字型脸,圆润的下巴,厚而小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听了介绍才知道,他家在就我们临乡,家人都在农村,是位农民式的公办老师。开学的第一个班会,是排座位。男生女生站各站一列,按照个子高低从前往后排,男生一个女生一个,并起来合坐一张桌,那时我个子小坐到了前排。孙老师解释说,这样安排座位可以保持良好的课堂秩序。我们当时不解,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孙老师的黑板字写得很漂亮,遒劲有力。随着沙沙的书写声和粉笔末的坠落,黑板上就出现成行成行的粉笔字。写的到底是哪种字体也说不上,我们一致认为他写得就是好。其实孙老师的钢笔字写得也不赖,常见他在优秀作文的后面留下大段的评语,很令人羡慕。于是,我也曾发奋看书好好学习。终于,在一节作文课上,孙老师读了我的一篇作文,并留下一段好看的点评字迹。
字如其人。不可否认,孙老师是有才能的。他不仅字写得好,文章也写的不错。那时周五的下午,我们都会有一节班会课,是留给班主任老师用来总结一周工作的。常常在会后,孙老师总会留出十来分钟的时间,给我们诵读他自己的文章,或是一篇带着泥土味的散文,或是一篇乡村气息浓的小小说,更或是一首朦胧感的现代体诗歌。因为写得好又读得深情,我们常常被吸引,被带到情景中,久久无语,久久不出。
孔乙己—陈老师
后来,我们的语文老师换成了陈老师。陈老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留给最深的印象就是读课文。读得最好的就是鲁迅先生的文章,他常常是饱含深情,昂扬顿挫,语气和声调很是契合文意。记得读《孔乙己》那篇课文,他把那句“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小神气的语气和“多乎哉,不多也”的无奈神情,演绎的淋漓尽致。我也时常会把他与孔乙己联系起来,竟然觉得他们有几分相像了。孙老师,清瘦的身材,颧骨突出眼窝深,梳背发留胡须,喜欢抽烟,喜欢中山装;孔乙己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花白的胡子,穿长衫站着喝酒。如今在江南生活,去过绍兴几次,在景区看到扮演的孔乙己,既没有陈老师的“形”,也没有想象中孔乙己“神”,看来我那时是想多了,可能是爱屋及乌了吧。
陈老师讲新课有一大特点,总是要化很大一部分时间来介绍文章的背景,包括时代背景和历史背景,他说:只有搞清楚作者写做背景,才能真正理解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作者的写作意图。按照他的方法,我理解了《我的伯父鲁迅先生》中那句“四周黑洞洞的,还不容易碰壁吗?”准确的含义和《背影》中关于父亲真正的“迂”。后来,果真有一天,陈老师在课堂上读了一篇某同学写《我的父亲》“迂”的作文来。
音乐才子—刘老师
当时我们的乡级中学,学习条件是艰苦的,设施简陋,教学器具也不是很完备。全校就一架台式风琴和一位音乐老师。四十来岁的音乐老师—刘老师,中等身材,五官周正,四六分的头发油光可鉴,他话语不多,性格沉稳,歌唱得好,我们同学都喜欢他。他是我校唯一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我们暗地里赞叹:刘老师洋气。
尽管条件受限,但我们对音乐很痴爱,爱上音乐课。上课前,班里两三个身体健壮的男生,去刘老师办公室抬回风琴放在讲台上。上课铃声响起,刘老师缓步进来,同学们起立,刘老师鞠躬还礼,便是坐下来复习上节课课程。老师先唱一遍,我们再唱一遍。因为有风琴的伴奏,同学们都认为都得很好。其实台式风琴比钢琴操作要复杂,一边弹奏一边还要用脚踩踏板鼓气,更不要说边弹边唱边踩踏板了,我们一致认为刘老师很厉害。
刘老师的厉害不止这些。有年春天,县里组织了一次中学生歌咏合唱比赛。从接到通知到比赛只有两周的准备时间,刘老师从选人、选歌到排练,都是他一人在忙碌。为了让参赛同学记住歌曲,他自己刻板用油墨机印刷出歌单,发给我们练歌,大大提高了效率。在统一演出服装问题上,刘老师犯了难,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校服,农村孩子不可能为了一场演出买件衣服。最后刘老师下达决定:统一穿皮夹克,不管是什么款式只要是黑色就行。记得我是借了隔壁永刚的衣服。我们参赛是两首歌曲,一首是台湾高山族民歌《娜鲁湾》,另一首是《我多想唱》,两首歌曲节奏都很明快。记得比赛那天,天下起了小雨,我们在县剧院舞台外等候,因为穿了皮夹克,也没有让雨淋湿,我们暗地里夸刘老师英明。比赛的成绩出来了:我们全县第二名。听旁人议论,从比赛的质量和反响上讲,我们应该是第一名的。只是因为帷幕一开,灯光一亮,我们穿的皮夹克反光很刺眼,效果不好,因此失了分。不过我们很自豪,全县就我们一家穿皮衣比赛的。
刘老师懂的乐器不少,有次我去他宿舍,发现他屋子里有手风琴、吉他、二胡、笛子,还有一只后来才知道叫黑管的乐器。作为伴奏乐器,逢上雨天,抬台式风琴不方便,刘老师便带着手风琴给我上课,他边唱边扭动身体,很是有范。常常放学后,美妙的歌声和音乐会从刘老师宿舍里传出,我们也常常驻足聆听。
黑包公—张老师
说张老师是包公,不是因为他脾气大、铁面无私,而是因为他的皮肤黑。张老师是我们初二时的语文老师,五十多岁,个子小,黑而清瘦,除过夏天其余三季常戴一顶蓝色的解放帽。
他是学校里唯一使用教棍的人。每次上课,他用教棍敲着黑板啪啪的响,说:看这里,看这里。在我印象中张老师虽用教棍,但从未用教棍打过学生。他处罚的学生就是罚站,而且是下课后去他办公室罚站。说起罚站,我是常客,不是因为未完成作业就是在课堂上捣蛋,总之是被请了去老师站岗。冬天到了,天气冷了,有时罚站的位置挪到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生了蜂窝煤炉,有时等他上课去了,我们就拿出自带的馍馍,放在炉子热了吃,倒是一件美事。
虽然张老师对于我们的不上进很是生气,但生活还是关心和关爱的。那是某个冬天早晨的早饭时间,因为下雪路滑,我没有赶回家里吃饭,向住宿的同学借了一个碗,去开水房打热水,回教室的路上碰到了张老师,他喊住我,问我:端水干啥?我说:就馍馍吃。张老师说:走,到我房间去。到了张老师宿舍,他拿出盐醋辣椒油和自腌的咸菜,让我泡馍吃,那刻我真有些小小的感动,差点把前些日子,把拔他自行车气门星的事说出来,后来忍住了,我知道如果说出来的结果,可能是在寒风挨冻了。
教书不翻书的张老师
张老师是工农兵大学生,是我们学校文凭最高的老师。五十来岁的他,身形稍有些发胖,大肚腩,大背头,常穿中山装。张老师是历史老师,敬业的他包揽了全年段的历史课程,大概是历史教的时间久了,或是张老师刻苦钻研、记性好,总之,他上历史课从不拿教案,即使带了历史课本也从不打开,历史知识已经烂熟于心了。上课时,他刷刷的在黑板上写满板书,就让同学们打开课本某页看某个内容,自己却不翻书,令人叹服。
对于张老师我是有亏欠的。某个周一的午休时间,我被张老师唤进房间。一进门,张老师开口就问:你家养狗了吗?我回答:养了。张师接着问:狗咬人吗?我继续回答:不咬人。张老师生用生气的口吻又问:真的不咬人?我缄口,没有回答。沉默一会儿,张老师让我离开。临出门时,他突然说:回去告诉你家长,把狗栓起来。回到教室,同村的亚军凑上来问,张老师是否问我狗的事情。我默认,亚军接着说:上午他去送作业本时,张老师向他打听,咱村里靠路口的谁家养了狗?我说是你家。后来,经打听才知道,张老师家在我们村南的张庄,平时经我们村外的大路回家。上周末,村外大路维修,他带小女儿骑自行车绕道村里,走到十字路口时,两只狗窜出来一左右扑向车子,车倒人翻吓哭了孩子。我知道一定是我家的“狼娃”和隔壁的“黑熊”干的坏事。当时我害怕没勇气承认。这件事一直愧疚于心这么多年。唉,我欠张老师一个道歉啊!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回头想想,曾经的过往,曾经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包括人和事,包括教书育我的老师们。教师节到了,祝愿他们一切安好!
2022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