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散文

叶承付:老山里的年图腾

作者:陈红艳   发表于:
浏览:130次    字数:393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8篇,  月稿:0

  贵州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接壤的从江县和融水县,有一片连绵的大山叫九万大山,大山里居住着苗族、壮族、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九万大山是从江和融水两县喀斯特地貌与高原丘陵地带接壤的分水岭,在这九万山岭中的一个山岭叫高武老山,海拔1360多米,阔叶林面积400多顷,大山里有很多名贵树种和飞禽走兽。

  高武老山虽然不高,但能俯视到方圆数十公里内黔桂边界的甲列、甲朵、宜心、侗头,摆翁、西山、岑扛、高开等远近村寨。从老山渗透出来的水源,沿山脉汇成两条小溪流,如括弧的状态,蜿蜒向山脚流动,在山脚汇合成一条小河流,包成一个碗状的地形。在天然的碗里有一个村庄,苗族称这个村庄为“纠务”,壮族称为“纠吼”,苗语和壮语的音译是偏僻高远的荒坡山坡,汉语直接音译为高武。

  明武宗年间,欧姓有两兄弟从江西迁徙到广西柳城县,在大户人家当长工。有一天他们狩猎经过一个叫“梯吓”的山冲,见这里有井有塘,随手砍一棵杉树,倒插于此,作为标记。次年,兄弟俩经过梯吓,倒栽杉树茁壮成长,比一般的树生长得快大,认为这里土壤肥沃,有水开灌,他们就辞掉长工,搬迁到此生活。倒插的杉树在1949年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烧了过后树根又长出两棵小树,有两米左右的直径,其中一棵又在1992年的火灾中被烧毁,现在还剩一棵高大的杉树。

  明朝后期,一支韩氏从广西丹州迁徙到高武上寨居住,为躲避迫害,改为韦姓。从此,陆续有“白韦”“黑韦”(是韦氏两支不同支系,白韦是办理丧事时佩戴白纱,黑韦是办理丧事时佩戴黑纱),看到韦氏不断壮大,为了依靠韦氏家族,村内李氏改姓为韦姓,共同构成了高武韦氏的9个支族。

  欧氏和韦氏到高武居住后,在不同时期内,石、梁、杨、罗、王、戴、彭、潘、李、聂、叶等姓氏陆续迁徙到高武,现在已发展到300多户1500多人。

  高武是一个大家庭,不同的民族图腾和风俗习惯汇聚交融,发展演化成为奇特的苗族和壮族文化。一家说两三种语言,一个家庭是两三个民族;同侗族朋友行歌坐月唱侗歌,同壮族朋友唱山歌、酒令歌;春节期间演唱侗戏;老人教授孩子们唱苗语的童谣和壮语的童谣。特别是过年,不同民族、不同姓氏、不同图腾的人们将高武的年文化演化得异常丰富。

  高武村过的是苗年、壮年和春节,当地老人根据每年的润月情况说哪一年过两个年,哪一年过三个年。无论是苗壮年还是春节,图腾文化活动沿袭至今,奇异多彩。

  二十四扫尘迎祖。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和二十八家家户户扫除尘埃,迎接新年。家庭主妇把家里内外清扫干净后,在神龛里摆上猪肉、公鸡、腌鱼,备上香火,祭奠祖先,迎接他们回家过年。

  二十八打婚粑。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有了婚约的年青男子要在今天打婚粑,男方邀请亲朋好友到家帮忙,打150公斤左右的糯米粑,同时准备好糖、烟、酒等礼信,共38挑左右。女方主要准备布鞋,鞋垫等作为回篮礼。帮挑婚粑的亲友还分得女方回礼给男方的布鞋或鞋垫。

  二十九杀年猪。农历二十九,家家户户杀猪过年,杀好的年猪要分成几部分:两块板油卷成两个圆柱,用旧报纸包好,挂在屋梁上,作为一年的食用油;猪头、猪脚和部分五花肉,用盐巴腌两天,挂在火塘上方,烟熏火烤,变成美味腊肉,是一家人一年的荤菜;剩余部分肥肉和五花肉加工好后,放进坛子制成腌肉。杀猪当天,基本只有两道菜,一道是红肉,一道是白切,这两道菜,使劳累了一年的亲友们划拳猜令,一醉方休。对于没有杀猪过年的亲友,一户砍两三斤送他们,让他们有菜过年。一头猪下来,也没剩下多少,但年味和幸福满满。

  除夕夜打爆竹。三十晚最重要的活动,是少年儿童的打爆竹。据说,先祖们迁徙来时,人烟稀少、山高林密,虎狼凶猛。晚上为了驱赶这些猛兽,要用竹子和火堆烧篝火,当熊熊大火燃烧时,竹子“噼啪噼啪”炸响,猛兽害怕篝火和响声,只能离开。久而久之变成了传统、变成了纪念祖先的一种仪式。爆竹源于古代,如今以鞭炮代替了,只有高武还保存了正宗的打爆竹习俗。爆竹队小伙伴们自由组合,人数不限,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们每天放学后去挖树兜,准备十多个。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好爆竹,村内竹子少,要到接边的广西附近村寨偷或要。砍来的爆竹要放在池塘中泡才不干,晚上还要守爆竹和树兜,免得被他人偷走。

  三十晚七时,熊熊篝火,爆竹声声,如星星般布满全村。爆竹响,篝火旺,小伙伴们拿着烧好要爆的竹子冲到对方的篝火,“嘭”“啪”地敲炸,特别是水炮(预先准备好的爆竹,白天将竹子用火熏烤,竹子冒出一股大大的水气后,倾斜着吸水,水被吸满竹节筒后,然后用木钉钉紧,再用火熏烤,直到不冒气为止,如漏气,就一直用黄泥巴匝紧。这就制成了水爆竹),大的水爆竹可以把其他队的篝火熄灭,乐得大家的一片笑声。沿续三、四个小时的爆竹比赛后,爆竹活动结束。

  三十夜送六畜。小伙伴以爆竹队为单位或自由组合,走进家家户户送六畜、祝六畜,用爆过后的竹子为鞭,挨家挨户地送(祝)六畜。每到一户,喊着口令,用竹鞭有节奏敲打着牲圈:“公的公,母的母,千头公牛来百头母,到新年,得公仔,辞旧岁,得母仔,呼呼!嘛嘛!来关牛啦XX爸(妈)哦”(意思是:主家男,当家女,千家万户乡亲们,到新年,生男娃,过去的一年是女娃,主人家,主人家,来迎接金童女啦)直到主人回答“来啰”后,孩子们才离开。现在随着生活的改善,孩子们送六畜来后,主人家邀请上楼,分发糖果犒劳他们。大人们守年夜的第一个期望就是数着今晚有多少队孩子送来六畜,其实也是对新年美好生活期盼。特别是新婚家庭,那就更高兴了,预示着孩子们送金童玉女来了。

  打拼伙守圣水。孩子们打爆竹、送六畜劳累上半夜后,下半夜三五成群,每人从家中带来几两米,半斤猪肉,集中到一家打拼伙,谈一年来的趣事,新年的愿望,大人负责给小伙伴们做夜宵,讲故事,让孩子们饱偿一餐。凌晨后,孩子们去井水喝圣水,念着咒语口令“更朗卤,卤偷赛,战时投难,奔时投蛮,蒙闹蒙怪故而怪败能哦”。意思是说,我喝了透明清澈的井水,滋润身心,大自然的万物赐予我灵气,增加了我的聪明和智慧,我比任何生灵聪明和智慧。说完口令后,用纹路好、斑点多的大片发财树树叶(发财树学名瓜栗)捧起井水,一饮而尽,祈愿着来年心想事成。

  孩子们喝完圣水后,朦胧的山际边已吐鱼肚白了,这时已经是正月初一了。这时少女们才挑着水桶,藏着发财树叶,以挑水的名义偷偷地去喝圣水。同时,天刚蒙蒙亮,欧姓族老就带上酒和香纸,到下寨的水井敬井神,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圆大家夙愿。

  三十祭树神庙。梯吓是高武村开寨之地,此地有开寨的杉树和树神庙,每年农历十二月三十上午,由欧姓牵头祭祀树神。主要目的是告诉人们,不忘此地是开寨之地,牢记先祖们的恩典,不忘为人根本。祭祀树神庙时每个路口都有草标警示,不许任何人经过或干扰。如有人不小心擅自闯入或者弄出噪声,祭祀就得重新再来,违者被处罚8斤肉8斤酒。祭祀结束后,参加祭祀的大人们先到芦笙堂吹响芦笙,全村人听到芦笙后,才可以自由活动。

  初一凌晨接婆正月初一的凌晨,高武上寨要组织接婆,禁枪之前有枪支的人们全部都去,规模宏大,在上寨寨门从南西北三个方向鸣枪迎接(每个方向每人发三枪或五枪),仪式很隆重。婆是护佑全村平安的神灵,婆是神圣的,外来的狮子(舞狮队)和龙(耍龙队)必须到婆社堂和水井跪拜告知婆和井神;本村外出吃相思和参加的各项民间活动也要带上婆,由婆护佑安全。传说婆是从300百公里外的他乡偷来,因为婆很敬业,时刻护佑全村人的安全。第一次偷来时,别人又偷回去,第二次偷来后给婆建了社堂,别人回请时婆不肯走了,所以婆就长期在此住下了。初二晚上要到婆的社堂祭敬。

  婆的社堂在上寨的要冲里,社堂从左右和下方能俯览全村,社堂栽有两株红豆杉,胸径在60厘米左右。正方用青石堆砌整齐,高2米处建有一石门,平时摆放着祭祀用的刀剑(每年祭祀都要换新的木制的刀剑),祭祀打的草标警示和规矩同祭树神相同。

  初一狗驱邪。狗驱邪是欧氏组织的,新年的第一天,欧氏给狗穿上衣服(给狗身上围块土布),牵着狗敲着锣,用狗在在下寨“驱邪”,口中喊“bou,e,bou ye ,ya,e,ya ye”。按照数百年固定的线路,不停地喊,不停地走,孩子们不断地加进来,“驱邪”队伍不断壮大,绕下寨三圈,一直驱送到寨子外“邪”不敢返回了的“几核(地名)”才停止。

  中午,族老带着孩子们到下寨的梁姓、欧姓、韦姓逐家逐户地讨百家饭,每到一家都有节奏地在主家的楼板“邦、邦、邦”地用力地跳踏,口中依然喊着bou,e,bou ye ,ya,e,ya ye,声音越响越好。为感谢队伍的辛苦,主人往往送米酒、肉和糯米饭来犒劳队伍。走完三姓氏人家后,又到几核做一些祭敬活动,活动结束后,每人砍一枝荷树,带到家里挂着,象征着新年纳财。

  初二芦笙会、踩歌堂、送婚粑,敬寨神。大年初二举行芦笙比赛后,最后一项活动是二十四首芦笙曲祭敬寨神。庆贺一年来的丰收,祈愿来年五谷丰登,枪炮送虫豕等害虫,驱撵邪恶等瘟神。韦氏寨佬带领吹芦苼的队伍,从芦笙堂西面吹奏专门的祭敬芦笙曲二十四首到“荡后”北面。寨上的人们则爬到芦笙堂山顶,听着悠扬的芦笙,向东西南北的方向鸣枪,芦笙每吹六首人们和枪口换方向。吹芦笙的人们每吹完一曲,就喊着“ya,ha,ou, ya,ha,ou”。第二十四首芦笙后,随着“yaha,ou, yaha,ou”,枪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呸”地将手中的荷树叶甩下,寓意把所有的虫豕驱走,邪恶瘟神送走,村寨一年就干干净净,平平安安。

  初二晚上要到婆的社堂祭祀婆,要到下寨井水祭祀井神,这两个地方祭祀时全村保持静默,等待祭祀人员到村寨中央吹奏芦笙后,全村才能走动和做客。

  正月初二过后,过年就百无禁忌,从初三到元宵节,白天赛芦笙,跳芦笙舞,踩歌堂,唱侗戏,晚上青年男女行歌坐夜,对侗歌、比山歌,加上新时代的各种文体赛事,春节活动丰富多彩,直至元宵节。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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