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春分，老屋窗外墙壁上的爬山虎伴着荒野传来第一声蛙鸣和第一拨归巢春燕的来到，它也踏着春归的时点着急的吐出鲜嫩、皱褶的尖叶。
东方晓白，看见爬山虎初放的嫩叶在伴有几分凉意的巷风中摇摆着单薄、瘦瘪的身姿，在瑟风中有些发抖。在阳光的普照下，嫩叶又像襁褓中的婴儿躺在看似干枯的藤蔓上高枕无忧，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寻找春归的脚步。
爬山虎属藤本植物，藤茎与野葡萄的藤茎近似，叶片三尖朝下像形体倒立的“山”字，藤茎外皮呈鳞状。它的叶子不仅可治疗跌打损伤、止血凉血、风湿麻痹疼痛，还可治疗蛇虫咬伤，是难得的中药材。
几年前，窗外巷子里的这株爬山虎混杂在潮湿的杂草乱石中，看上去特别显目。也不知是哪只小鸟偷吃了爬山虎的果子在此地拉屎后留下种子。有资料显示，爬山虎紫色的果实是小鸟最爱吃食物，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其实，爬山虎还是幼苗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扒在墙上并不在意它。是父亲告诉我它叫爬山虎，又名叫爬墙虎。之所以称谓“虎”，是因为它有飞檐走壁的本领，用细丝般的脚扒在墙上严丝合缝，风吹雨打都撼动不了它坚实的脚步。
爬山虎的藤蔓、叶茎能连片形成规模，并非一年之久。要想登高眺远，就得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稳一路的坎坷，才能到达理想的巅峰。人何尚不是如此呢?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先做人，再做事。还要有经历，有砺练，有挫折，吃一堑长一智，才能慢慢由幼稚、天真、轻浮走上成熟。人生不经历坎坷、曲折，哪有一马平川的坦途。如果走捷径，绕道超车，违背人生的成长规律，最终爬得越高就会跌得越痛。
阳春，爬山虎的嫩叶似青非青，似绿非绿，似红非红，隐隐绰绰。待叶片成形为浅绿色时，像一张张笑脸，徜徉在暖阳下，风影卓雅，栩栩如生。
爬山虎生命力旺盛，不择环境，耐旱保湿。不施肥、不打药，凭借着自身的免疫力生存在贫脊之中，叶片却没有半点的瑕疵。它默默无闻，不与繁华争妍，不与名利相斗。明知自己不能成为参天大树，开不出姹紫嫣红的花朵，也要力所能及的撑起一片绿洲。
每当看到这满墙的爬山虎，伫立在父亲曾经坐过的地方，我又想起父亲在世时他对我说起有关爬山虎的一些话。
那时，爬山虎扒在墙上还稀稀朗朗时，站在我身边的父亲指着爬山虎对我说：“爬山虎的藤梢长出来后，要把藤梢掐掉，让它节外生枝才能越发越多，长的更快”。他边说边用拐杖将墙壁上爬山虎尖梢掐掉。掐梢尖助长的办法果然凑效，掐掉一个藤梢就会长出两个、三个或更多的梢尖。几个月过去了，爬山虎就像画地图一样将藤蔓布满墙壁，一派“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景象就呈现在眼前。
谷雨后，它的叶片由浅绿色慢慢蜕变成绿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光鲜亮丽，晶莹剔透;随着气温上升，光照增强，吸取天地之精华，叶片上又像涂了一层防护蜡，光绿闪烁。
远看爬山虎的茎叶像一潭睡莲，一方绿洲，一道屏障;近看，山虎的叶尖统一朝下，藤梢攀高，无一例外，而且叶片光滑洁净，错落有致;风到之处，叶片随风摆动又像涟漪的湖面，赏心悦目。
爬山虎对老屋情有独钟，不离不弃。扒在墙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老屋斑驳的墙面赋予了新的诗意。
酷暑难耐时，为暗淡失色老房子遮风挡雨，隔热消音，吸埃挡尘，送一片凉爽;秋高气爽时，叶片慢慢由绿色、橙色变成殷红色，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冒出几挂紫色的果实，留下一抹春华秋实的景致;寒冬“三九”日，叶落散尽，扒在墙上的藤蔓就像人体经脉图，粗如动脉、细如静脉、末梢又如毛细血管;更像一条落叶树的素描速写画廊，高雅轩阁。
常言道：鸟恋林子，人恋家。桃红柳绿的春天原本就是小鸟的乐园，墙壁上爬山虎的藤叶翠碧、郁葱，多少会引来几只小鸟筑巢繁衍后代。每天黎明前小鸟窃窃私语，吱吱喳喳在窗外叫声不断，把寂静的拂晓打破，从不间断的唱着青春恋歌，传递着爱情的私语。也像定时闹钟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眼帘里浮现出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妙画面，淋漓尽致展示在薄雾飘渺的清晨。
我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爬山虎的出现又激发我养花种草的兴趣。像爬山虎留恋老屋的墙壁一样守住这有天有地有院有景的老宅房。在日照充盈的天井下养几盆兰草、插几支茉莉、种几株玉兰和草本秋菊。既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别有闲情逸致。像爬山虎那样孤芳自赏，闻着山虎叶片的清香，赏着盆景的花蕊。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默默无闻做自己想做的事，何尝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爬山虎虽说没有河边的垂柳那么婀娜多姿，春风得意;也没有被情侣们追捧的玫瑰那么娇贵;更没有米兰散发的香气那么诱人。它却深居简出、持之以恒沿着自己设计的人生轨迹一步一个脚印的负重前行。它也像边防海岛的哨兵，不慕繁华，不弃僻壤，不惧风浪，不怕寂寞，不为索取，只为付出。只要有土壤就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彰显着自已的青春与芳华。
我倚窗望去，在绵绵细雨中爬山虎叶片上的雨滴顺着叶尖闷闷不乐直往下掉。这是上苍触景生情悲催的眼雨，还是普天下芸芸众生怀念先辈的涟涟泪水?不尽使我想起父亲去世时我跪在榻前失声痛哭的泪水。这才明白“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真谛。
行路两旁的柳絮像仙姑的长发随风飘逸，金灿的油菜花仿佛给大地铺上一层金色地毯。我事先把剪下的几枝爬山虎藤条绕成一个花环，留下藤蔓上形似“山”字的叶片，喻意“父爱如山”。再采一束油菜花，郑重的放在父亲的墓上。以寄托我们对父亲的怀念与哀思!
天还是阴沉着，细雨断断续续夹杂着哀愁随薄雾绕地。不由得让我想起父亲在培养我们成人成才的路上所付出的艰辛和所经历的磨难。含辛茹苦把我们五兄妹拉扯大后又送到大学受更好教育，深感他一生的不易。爬山虎生长的自然现象近似于人的情感，哪怕是榨干自己身上的汁液，用尽自己浑身的解数也要让藤蔓枝叶繁茂。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当秋风扫叶，寒气袭人，爬山虎的叶片难舍难分的与藤叶分离，在寒风中演绎最后的飘逸，免不了叶落归根的结局。把根对藤叶的情意和叶子对根的眷恋之情轮回传递。是啊!人生何尝不是这样，无论你走多远，飞多高;不管你官有多大，身居何处，拥有多少财富。都难忘父母的养育之恩和对故乡的眷恋之情。终将还原于一捧黄沙，撒向故乡的田野。
我回到老屋，开门就能看见父亲笑容可掬的遗像。沉甸的心也算缓释些许。雨停了，我与爬山虎对视着，看到东倒西歪的叶片没精打采。这可能是植物的条件反射与长时间的春雨所致。爬山虎的叶片强带着笑容，摆动着疲惫叶尖，好像是在安慰我把所有的忧伤与烦恼忘掉;又像是有感而发在替我向父亲捎去感恩的话。我顺手抚摸着爬山虎的叶片，感觉它躺在藤蔓上幸福的样子好生羡慕。我暮然回头看到人生来时的路，是呀!我不是还有给我生命的母爱吗?只要母亲在，这个家还在，只要我得空，就会呵护着这份母爱。
清明前后的雨总会不约而至，湿润着广袤的大地，滋润着世间万物，也润育着老屋那片茂密的爬山虎。
2024年4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