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胡跃华:杨林桥的故事

作者:胡跃华   发表于:
浏览:142次    字数:658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3篇,  月稿:0

  01

  1946年,胡适遇见族叔胡文郁,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桂源铺》抄录下来,赠送与他。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出自南宋杨万里的这首诗描写的意境几乎是上庄杨林桥的情景再现,故土情深,胡适已经不止一次借此诗抒发乡思了。

  杨林桥是我们上庄古镇的风水标志,它矗立于村口,在人们进出村落的必经之地,已经站定了400多年。栉风沐雨中,它静静目送上庄一代代子孙背负着人生的追求和家庭的责任,少小离家,出外打捞世界;又默默等待他们白发老颜,收心归来。多少悲欢离合悲欣交集的人生剧目在它面前拉开帷幕,又谢幕告终,它与人们同频共振。对于远行的游子,杨林桥是家乡的象征,亲情的温暖,生命的记忆,是走得再远也忘不了的精神皈依地。

  有着近千年文化历史的上庄风貌别致,三面环山,一水襟带。发源于黄山东鹿的常溪河汩汩滔滔,顺流而下,沿村边一贯到底,然后穿过杨林水口,向东直奔新安江。从高空俯瞰,上庄整个村落好似一朵静卧在青山绿水中的白莲,遗世独立;其形态又像是一艘停泊在群山合围的天然港湾的大木船,正蓄势待发。而那座横跨在常溪河之上的杨林古桥恰如一道雄浑坚固的巨锁重钥,牢牢地守护着上庄的门户,世界静好。

  上庄的杨林水口号称徽州三大古水口之一。作为水口关隘,杨林桥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是一座造型古朴的四墩五孔石桥,长30米,高6米,桥面由6根花岗岩条石构成,宽达2.8米,整座桥呈现出低调的壮美。经过数百年风雨侵蚀,杨林桥几经修缮,虽沧桑百变,然更见古朴厚重。

  杨林桥自横空出世,便成为上庄最美的一景。旧时上庄南团社、皈善庵、太子庙、贞节牌坊等等人文景观和建筑都在周边陈设,庙会、社戏种种群众文艺活动定期在桥上举行,甚是热闹繁荣。与之相对应的是杨林桥自然天工的优美。桥两岸古树参天,亭亭如盖;秀竹挺立,密集成林。桥下巨石如山,急流跳跃,水击岩石,跌宕起伏,悦人耳目。尤其在月色当空的静夜,和着古庙悠扬的钟声,杨林桥让人顿生穿越时空、翩跹梦境的幻觉。

  上庄山灵水秀,自古得文人雅客青睐,赞美之音不绝如缕,杨林月夜更成花中之魁,为人称羡。“竹杆峰前,山萦水聚;杨林桥旁,棋布星罗。”这是曾任江南徽州知府的清朝钦点翰林院编修刘汝骤的经典表述。晚清绩溪文人章廷炯对上庄美景如数家珍,排出八大景色:杨林月夜、曲水澄澜、竹峰插云、金山茗雾、井阜松风、慈山晚钟、竦岭积雪、西山瀑布。杨林月夜是八景之首,章廷炯以诗抒情:树梢斜挂月,镜面新揩露;桥影入云深,绿杨涵野渡;寻思了无语,悠然乐此趣。于是,便有清末历史地理学家、江宁举人汪士铎慕名而来,留下“杨林桥风景绝佳者也”的赞叹。

  02

  然而,在历代上庄人心目里,杨林桥不仅是一道风景,更是通向远方的驿站,祖祖辈辈的上庄人,背井离乡,出外经商进学,启程在这里出发,归程在这里落地,亲人们迎来和送别的目光都在这里聚焦,所有游子的乡愁也都在这里打了结。理所当然的,人们千转百回的思乡梦里,莫不有座与家同在的杨林桥。胡适和胡铁花父子也不例外。

  胡适家的祖屋就在杨林桥一侧。他父亲胡铁花临死前做了一个梦,弥漫着宿命的色彩。当时胡铁花任台东知州,忽一夜,他梦见自己回到上庄,走到杨林桥时,发现桥南楼阁与往日不同,里面空无一物,只悬挂着一幅对联,他仔细一看内容,上联“忠臣烈妇皆千古”,下联“月色溪声共一楼”,他心中一骇,顿时惊醒了。

  这个梦自然会令胡铁花心生不安,他的原配冯氏本是在太平天国祸乱时殉节自尽的贞洁烈女,而他自己其时正处在台海紧张局势的漩涡里,山雨欲来。当胡铁花将此梦境说与身边的幕僚朗山等人时,大家都有种不祥之感。不久甲午战争爆发,胡铁花舍身忘我,愤然写下“青山白骨有余荣”的豪迈诗章,投身战场,拼死抗倭,最后心力衰竭而亡,恰恰应证了他那一夜的梦境。

  胡铁花在上庄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深受上庄人爱戴,人们尊称他为“三先生”。他为上庄修祠堂宗谱,建义仓济困,禁烟禁赌禁娼,整顿村庄风气,劳苦功高,在上庄人心目里,胡铁花不仅是一个民族的英雄,更是胡氏家族的骄傲。他英年早逝,在台湾壮烈殉国,回到上庄时,除了一副安放他遗体的棺椁,便只有一份遗书,上庄人见状,无不涕泪哀戚。

  后来,胡适二哥绍之买下杨林桥南那块地,意在那里建家庙,照胡铁花的梦境将那幅对子悬挂在里面,以此祭祀胡铁花及其原配冯氏。后来几经变故,家庙未能建成,但胡铁花的心愿终是了了的。胡适功成名就之后,在另外一个叫作将军滩的地方专门修起一座祖坟,将父母先祖都安葬在一起了。

  上庄人也将胡铁花的事迹写进了上庄胡氏宗谱的《列传》,以志永久的纪念。他那份文笔优美,字字铿锵的遗书则成了激励上庄明经胡后辈的不朽之作。遗书写道:予生不辰,自弱冠往后,备历险阻,几死者数矣。咸同之间,粤寇蹂躏吾乡,流离播越,五年之久,刀兵、疠疫、饥饿三者交煎,屡靠近危而不死。在婺源覆舟于鹅掌滩下,亦幸不死。光绪癸未正月,在宁古塔奉檄由瑚布图河历老松岭赴珲春与俄罗斯廓米萨尔会勘间隔,中途遇大雪,失道误入窝棘中,绝粮三日不死(窝棘者译言老林也)。乙酉,署五常抚民同知,八月廿三日,胡匪猝来攻城,城人逃散,予以十三人御之,幸胜而不死。丁亥,在粤东奉檄渡海至琼州查询黎峒地形,自琼而南,直穿黎心以达崖州,染瘴病困于陵水,亦不死。壬辰之春,奉旨调台湾差委,至则派查全省营伍,台湾瘴疠与琼州等,予自三月奉檄,遍历台南北、前后山,兼至澎湖,驰驱于炎蒸瘴毒傍边凡六阅月,从人死尽,而予独不死。今朝廷已弃台湾,诏臣民内渡,予守后山,地僻而远,闻命独迟,不得早自拔,台民变,后山饷源断,路梗文报不通,又陷于绝地,将死矣!嗟呼,往昔之所历,自以为必死而卒得免于死,今者之所遇,义能够无死,而或不能免于死,要之皆命也。汝从予于此,将来能免与否,亦命也。书此付汝知之,勿为无益之忧惧也。

  不难想象,杨林桥留在胡适心目中的深刻印象,他的记忆里永远有一幅画面,他每次离家,家里人都要把他送到杨林桥,拉着他的手久久不舍得放行,尽管说不出“此去长风浩荡归雁无期,一路高山水长千万珍重”这样诗意的临别赠言,总不忘千叮万嘱,道一声“徽州朝奉,自家保重”。这是一句徽州古语,几乎所有出门远行的徽州人都是背负着家人这句殷殷嘱咐上路的。胡适不仅自己把它牢牢记住了,后来还经常在信中这样去叮咛儿子祖望。

  对母亲至孝的胡适其实很早就有一个归乡侍母,承欢膝下的心愿。那还是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有天接到母亲寄来的家书,里面夹着一张未过门媳妇江冬秀的照片,他开心得异常,即兴作诗一首,将归乡的梦想尽情抒发在信纸之上:图左立冬秀,朴素真吾妇。轩车来何迟,劳君相待久。十载远行役,遂令此意负。归来会有期,与君老畦亩。筑室杨林桥,背山开户牖。辟园可十丈,种菜亦种韭。我当授君读,君为我具酒。何须赵女瑟,勿用秦人缶。此中有真趣,可以寿吾母。

  胡适学成回国后,即成了北京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并很快暴得大名,他整个身心都投进了文学革命的热潮里,无暇他顾,筑室杨林桥,种菜亦种韭的田园梦想自然也就束之高阁了,但是,乡思乡愁仍与他如影相随。1917年的秋冬季,胡适住进北京竹竿巷,这条巷名与上庄的竹竿尖只一字之差,两个地名的巧合使得他乡思切切,心念一动,便有了《一念》这首诗: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儿,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总跳不出自己的轨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走五十万里的无线电,总比不上我区区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

  才从竹竿巷,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贞江上,忽到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转!

  胡适万万没有想到,仅过一年,她深爱的母亲因为积劳成疾,不治而逝了。胡适悲痛欲绝,千里奔丧,写下的新诗《奔丧》,依然没有离开竹竿尖,依然没有离开杨林桥:

  往日归来,才望见竹竿尖,才望见吾村,便心头狂跳。

  遥知前面,老亲望我,含泪相迎:"来了?好啊!"

  ——别无他语,说尽心头欢喜悲酸无限情。

  偷回头,擦干眼泪,招呼茶饭,款待归人。

  今朝——

  依旧竹竿尖,依旧溪桥,

  只少了我心头狂跳!

  何消说一世的深恩未报!

  何消说十年来的家庭梦想,都一一云散烟消!

  只今到家时,更何处寻他那一声"好啊!来了!"

  诗中的溪桥就是杨林桥。正因为胡适对杨林桥这份深沉的情思,1971年,他的生死恋人曹诚英捐出多年积蓄,修复业已被山洪冲塌的杨林桥,从此杨林桥又被赋予了一份爱的使命,背负了曹诚英对胡适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03

  这座令胡适念念不忘的杨林桥于我更有一层特殊的意义。清代同治年间,杨林桥遭遇山洪冲击,桥梁尽毁,我的高祖锡炳公举一己之力重修一新,那个年月,这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杨林桥铭记着我高祖锡炳公的建造之功,我时时为他感到骄傲。

  我的高祖锡炳公字秀山,生于嘉庆戊寅年(1818),殁于同治甲戌年(1874)。他有着国学生的身份,亦商亦儒,两个儿子贞堂和贞堡都是从九品。如胡适书中所说,从九品即“员外”,额外的官员,有了什么事,穿起礼服来,官也对他客气些。犯了错,也可以不打屁股。兴许是一门两员外的缘故,我家还有一处官厅,据说是专门用于接待府衙官员的。

  锡炳公显然是个轻财尚义乐善好施的乡绅,他在有限的56岁生命里,为村里做了诸多公益善事,宗谱善行榜上,他的大名赫然在册,桩桩善行记录令我这个后人既惊且喜。太平天国战乱时,上庄胡氏宗祠被太平军付之一炬,胡适之父胡铁花在困境中主持重修祠堂,摊派集资时遭遇重重阻力,一度面临生命之忧。锡炳公慷慨解囊,一把捐出七百千,数目在全族中是最多的。他同时又拿出巨资,修桥铺路。从杨林桥往后村,曾经是一条羊肠土路,锡炳公将它铺成了平坦开阔的石板路。

  我的手中至今保存着锡炳公遗留下来的两张借据,都是族中人向他借钱时立下的,其中一张便是胡适笔下上庄唯一的举人胡桂森出具的。胡桂森于咸丰辛亥年(1857)考取恩科举人,后官至户部贵州司员外郎和户部广东司员外郎,光绪巳卯年(1879)去世。他借钱立据的时间是同治六年(1867)十月八日,言明借用英洋十元,明年正月到申再行归还,不致有误。从时间上推测,其时,胡桂森早已是一方诸侯了,想是应一时之急。锡炳公对族人借钱不计息,到期又不赎,这两张借据也就成了他大气仁义的历史见证。

  从我懂事时起,杨林桥就印在了我心里,那儿,有我多少的脚步,踏上人生的漫漫长途。那儿,也珍藏着我幼年温馨的记忆,还有我故土难离的乡愁和憾恨。

  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性格又犟,经常闯祸,为这,我没少挨父亲责罚。后来学乖了,一见情形不对,就赶紧躲到大姐家去。大姐嫁到瑞川,与上庄一河之隔,去往大姐家,杨林桥是必经之路。大姐心地善良,极其孝顺,出嫁之后,不时送钱送物回来周济困苦不堪的娘家。我那时上学,交不起学费是常态,只要大姐到来,我心里便有了指望。大姐夫厚道老实,他在县里造纸厂上班,每个月回来度假,从不空手,怀里总揣一筒麻饼,让我和弟弟妹妹分着吃。这是我孩童时最奢侈的享受,至今想起来心里都都暖暖的。

  大约是10岁那年,有一次,我从山上砍柴回来,又累又饿,一进家里大院,就着急忙慌地把肩上一根碗口粗的树木往地上撂,正巧打中在一旁弯腰干活的父亲。听得父亲“啊哟”一声大叫,我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当时的我脑子一片慌乱,下意识就朝着杨林桥方向狂奔,直跑到瑞川大姐家才缓过气来。大姐白天忙着干活,等到吃过晚饭送我回家,父亲气已经消了,她然后再摸着黑,独自穿过杨林桥走回自己家去。

  最难忘的是刚上初中那会儿,父亲受到冲击被揪斗,我不堪同学的歧视作弄,逃课逃学,成天装着上学的样子,将父亲枕边的小说书偷偷装进书包里,一个人躲到杨林桥下面,一看就是半天。那个时候,我坐在桥底的岩石上,望着一往无前奔腾而去的溪水,常常情不自禁,异想天开做着幼稚的梦,渴望有一天能够走出群山的包围,到一个广阔的天地,无拘无束自由生长。

  后来,一切如我所愿,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在杨林桥坐上开往省城的汽车,从此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然而,随着回家的次数一年年无奈减少,乡愁像日渐年迈的父母头上的白发,在他们一封封儿女情长的家书里疯长,于是回家就成了我一年里最迫切的愿望。而我每一次到家,又都是父母最大的快乐,每次乘坐的客车还没到达杨林桥车站,就远远望见母亲在桥边迎风站立,苦苦等候的身影。

  我至今痛悔的是,没能在父亲生命晚期多多回来看他。父亲命运坎坷,长期遭罪使得他脾气暴躁易怒,我和弟妹小时候都怕他。到了晚年,父亲性情大变,变得特别儿女心肠,尤其是在身体得病之后,老觉得自己去日无多,时时念叨着我们,每逢节假日,都眼巴巴的盼着我们回去团圆。而我总是忙,即便回到家里,也是脚步匆匆,连陪他过个完整节日都难。那一年春节将至,父亲终于在杨林桥接到了我,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见谁都打招呼,一个劲在别人面前显摆我带去的酒。那年月,古井贡、口子窖都是农村平常人家喝不到的好酒,父亲一路炫耀,邀人到我家喝酒。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一进家门,行李还没放下,便说第二天要随车返城。父亲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久才将我盼回家,闻听此言,心都灰了。他虽然当时没有半字流露,只是借一杯接一杯的酒来掩饰他的伤感,等到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来到堂前,看到一地都是写满文字的纸张,我才知道父亲彻夜未眠,他借着酒意,一直在写诗,抒发他心中的郁闷。那些诗的内容我大都忘却了,至今只记得最后一句:恨不当初学种田!

  父亲生命最后的日子,病痛折磨得他几乎彻夜难眠,只好通宵读书,因此写下不少抒发内心苦痛的诗词文字,但他一篇都没有留下来,这使我非常遗憾。也许是天意,父亲猝然去世后,我回到合肥竟然意外地收到他早已寄出而我早该收到的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蕲蛇粉,是父亲拖着一副虚弱的病体,四处寻求才得来的一种生长在深山、稀少又难捕的毒蛇。他又亲自烘干碾碎,然后吃力地走到杨林桥邮政所,寄来给我医治产后留下的病痛的。父亲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给我留下最后的父爱,让我永生难忘,也让我万箭穿心,悲痛欲绝。展开夹在包裹中的两纸信笺,一如既往的,依然是满纸的惦念和牵挂,末一句是“希望过年带孩子回家来,让我牵着他的小手去杨林桥走走”。所有的苦日子都熬出了头,历尽人生磨难的他却没等到享受,就这样带着对生活的期望、带着许多未了的心愿、带着一颗不甘就死的心,骤然离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对杨林桥的记忆总会与母亲联系在一起,每当想起杨林桥,母亲迎接我时笑颜如花的面容,和送我回程时强忍着不掉下来的眼泪,这两个镜头就会不断在我眼前闪现。母亲向来对我偏爱,我每次离家的时候,她都很舍不得,无论我怎么阻拦,她总要送我到杨林桥,然后呆呆地站在路边不动,直到我乘坐的汽车看不见了,才肯转身,一路抹着眼泪,孤零零地走回家去。始终难忘的是我出嫁的那一次,母亲亲自提着按照家乡传统给我准备的子孙桶、子孙盆,送我去杨林桥车站,路上,母亲一声不语,只管低着头往前走。当时她的脚正患严重内风湿,痛得厉害,她一瘸一拐的脚步,连我都赶不上,我从后面只能听见她隐忍不住的一声声低泣。那一年是母亲为我流泪最多的。我怀胎十月难产,在婆家一度病危。母亲接信后,不管自己脚痛行走不便,不顾江南到江北,迢迢长途路上折腾,从杨林桥坐车,经县城转芜湖,再坐轮船到江北,几经周折,才到得婆家所在的县城。而她语言不通,又不识字,更不知道我婆家地址,只凭着一颗爱女的心,就这么一路辗转颠簸,急切切地赶来,到半夜才找到我婆家的门,直到听说我已经转危为安,她已经心力交瘁瘫倒了。

  许多年以来,我只管可着劲在外面打拼折腾,始终以为,不管什么时候母亲都会在家里等着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永远消失不见了,我在杨林桥再也望不到她那翘首盼望的身影了。

  没有母亲的世界,我注定是一个心灵漂泊无处安放的游子。2019年春天,我的文集《上庄的女儿》出版,黄山书社在正对着杨林桥的上庄一品锅庄举行新书发布会。我眼望着杨林桥,那里空荡荡的,人迹全无,一只鸟飞过来落在桥梁上,又噌的一下飞起,转眼就不见了。这才发现,我的脸已经泪湿了。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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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故事 杨林桥 胡跃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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