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潭早春的风越刮越温柔,几场细雨把南寨山上翠绿的相思树洗出了嫩芽。
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的伤痛。我的腿疼得厉害,韧带拉伤,器械训练时腿伸不直;夏礼春腰疼,影响各项训练;还有王树林跑步老是落在后面,说是腰疼、腿疼、全身疼。班长们盼着回家探亲的卫生员早点回来,给我们这些病号好好治治,从班长那敬佩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我们连队卫生员的医术是很高明的。
盼星星,盼月亮,卫生员回来了。下午五公里长跑后,班长把我和夏礼春、王树林带到连队卫生室。卫生室的门正开着,远远望到有人在屋内收拾着行李,班长还没进门就高喊道:“卫生员回来啦!”
“五班长好,我中午刚到连队。”室内传来带着点乡音的普通话,听着特别的舒服。
卫生员放下手中的事,掏出一包苏烟,迎着班长递上一支,班长也不客气,顺手夹住烟。卫生员挨个递着烟道:“咦,你班的新兵?”
“一个我班的,一个老甘班的,还有一个四班的。”班长指着我们介绍道。
紧跟在班长后面的夏礼春和我都慌忙摆手说:“不会。”最后边的王树林是抽烟的,在班长的注视下,伸出接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推说:“不抽。”
卫生员转身在行李中摸出饼干和糖果来招待我们,这个我们都喜欢。卫生员个子不高,身材匀称,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眉眼清澈,白净净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显得温柔而又干净,就像邻家的小哥哥一样亲切。
班长点着烟,介绍起我们的伤情:“他们三个,一个腿疼,一个腰疼,还有一个浑身上下到处疼。唉!现在的兵,真是麻袋换草袋——一代不如一代,你给想办法治治,不然训练中老拖后腿。”
“行,我给他们针灸一下。”卫生员爽声应道。
班长走后,卫生员挨个检查我们的伤情,拿出一包细长的银针,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这个针我认识,老家会用这个针给人治病的,都是远近有名的老医生。夏礼春是腰伤,卫生员让他趴上卫生室里唯一的单人床上,撩起衣服,用手按捏着腰椎旁穴位,问夏礼春的感受,在确认无疑后,用银针又准又狠的深深扎入,随着夏礼春的一声闷哼,我身上肌肉也跟着一紧。卫生员轻轻用手指搓动银针,嘴里试探着问道:“什么感觉。”
“有点酸胀。”夏礼春回答道。
“哦,这是正常的。”腼腆的微笑重回到卫生员的脸上。
接着卫生员又在接近尾椎的部位扎下了第二针。这一针下去,夏礼春大叫起来:“疼疼疼,啊哟哟!”叫得我们心惊肉跳。
“啪”卫生员轻轻拍下夏礼春撅起来紧绷着的光屁股道:“放松。”然后轻轻搓动银针。
“哇、哇、哇!”随着银针的转动,夏礼春又大叫起来。
卫生员脸色凝重,停下手,轻轻道:“忍着点。”
王树林看这架势,吓得直往我后面躲。见卫生员在包里抽出银针擦拭时,他说了句:“班长我不治了。”转身逃出卫生室。卫生员一愣,估计一下没听明白,这句山东话的意思。
我硬着头皮,脱下长裤。卫生员示意我坐在椅子上,他弯下腰,熟练地用大拇指按住我大腿一处穴位。我立刻感到一种酸溜溜的微疼,全身肌肉都收缩起来,卫生员嘴里说着:“放松!”手起针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细长的银针只剩尾部在外面。卫生员轻轻转动银针,我也没有感觉出多大的疼痛,还是那种酸胀的味道,卫生员舒了口气。接着又在我小腿上扎下第二针,这一针露出的部位稍多些。当听到我说,跟第一针感觉差不多时,卫生员脸上又挂上了那腼腆的微笑。
半小时后,我们走出卫生室时,我感到腿疼轻松多了。夏礼春揉着屁股,轻声地跟我抱怨:“第二针肯定没扎到穴位。”
第二天上午全连集合到障碍场,测个人四百米障碍成绩。
连长带头,第一个出场,虽然跑步速度不快,但翻越障碍,动作标准规范,干净利索,全程用时两分钟左右。
连部的兵一个接一个地上场,昨天刚回来的卫生员也在认真地做着热身,看着他那不高的身影,白白净净的样子,我真为他暗暗捏了把汗。
轮到卫生员,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跑完一百米直道,面对两米深的壕沟毫不犹豫,一跃而下,纵身而上,一气呵成!矮板墙更是直接跨越而过,独木桥飞身上桥,三步下桥,又准又稳,原来卫生员是障碍场上的高手!很快到了高板墙下,只见他在跑动中,调整好步伐,左脚踏在高板墙中间,身体向上窜,在双手搭上墙顶的同时,侧身右脚跟着跨到墙上,整套翻墙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发生,已撑在墙背面的手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体,卫生员从高板墙上直直栽下。随着一阵惊呼,我们都围了过去,幸好他反应及时,在落地的瞬间伸出双手,偏了一下头,即便如此,半边脸还是狠狠擦在水泥跑道上,英俊的脸上血肉模糊,很吓人!
一排长飞奔拿来急救包,连长帮忙简单包扎了一下,立即安排人送卫生员到营部卫生室处理伤口。
晚饭后,我的肚子隐隐疼起来,看完新闻后,各班组织开班务会,班长表扬了我们今天的四百米障碍成绩还可以,结束时特地提醒我们:“明天六班长,也就是我们的代理排长要回来,他是个作风过硬,要求严格的人,你们都要打起精神,小心被他盯上……。”
熄灯后躺上床,我的肚子越来越痛,宿舍里呼噜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疼痛难忍,没办法,只有爬起来上厕所,一趟、两趟……
夜里站第三哨的四班长逮住了我问:“大半夜里,你不好好睡觉,跑来跑去干什么?”
“班长,我肚子疼。”我哽咽着回答道。
“哦,怎么不跟你们班长说。”
“我们班长睡着了,我怕吵醒他。”我委屈地回答。
“走,我带你去找卫生员。”四班长领着我走向卫生室。
“砰、砰、砰,卫生员。”四班长敲着卫生室的门轻声唤着。
“啪”卫生室里的灯亮起。片刻间,门从内拉开,头上绑着绷带,半边脸蒙着纱布的卫生员站在门里。
“不好意思,这个兵肚子疼得厉害,麻烦给看一下,”四班长把我推到卫生员面前,接着道:“你的伤好点没有。”
灯光下看到卫生员受伤的一边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白纱布被渗出的血迹染成紫色,还是很吓人的。
“我这是皮肉伤,大不了在脸上留个疤。”隔着纱布,都能看到卫生员那腼腆的微笑。“是你呀,怎么了?”卫生员认出了我,关切地问道。
“肚子疼得厉害!”我一手按着肚子,弯着腰,弓着背。
“快躺下,我看看。”卫生员匆匆披上外衣。伸手按着我的肚子检查,问了一些“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疼,有什么其他症状……。”随即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支小玻璃瓶药水,“啪”干净利索地用镊子敲掉上半截,拿出注射器抽入药水,让我趴过来,一针扎在我屁股上。打完针卫生员没有急着赶我走,叫我趴着休息,观察下。
四班长见我打过了针,已十二点多,不好意思再打扰受伤的卫生员,带我回宿舍。这一针真的好神奇,再次躺上床时,感觉肚子不再那么的疼痛了,很快酐然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