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逐水而居的常识赋予了大河亘古迄今永恒的使命，是大河抗拒了沿途的坎坷荒蛮，养育了世事生命;是大河接纳了无数的涓涓细流，带来了世间生机;是大河贯通了寂寥的山脉众岳，造化了世上生灵;是大河穿越了漫长的风云历史，成就了世界生气。
——题记
一
古代诗词文献里的河绝大多数都指黄河，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至于大河、长河之赞誉，则更加诚挚、如实地抒写绘画出了母亲河的雄浑壮阔与天地壮观。从《诗经》第一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温婉而明丽的生活开始，到《孟子·滕文公下》里：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禹疏九河(黄河的九条河道)……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的勤勉而高尚的形象;再到唐人王维的泛舟大河里，积水穷天涯的苍茫而洒脱的景致;再到《沁园春雪》中：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凝聚与飞扬的经典……可以说大河的气韵与势能、雄厚与沉郁、奔腾与飘逸，几乎就贯彻、逾越、延续了千年万年的华夏文明。
当我们大声诵读着李太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精妙诗句的时刻，仿佛就完全置身于岁月沧桑、时空纵横之浩渺无穷无尽矣，那种大河之来、势不可挡，长河之去、永不折回的涨消惊叹，无不教人感奋、憬悟。是的，日月匆匆难以遮挽，只有大河永远东流，滚滚而一路前往，是否能够记得一株草、一片叶、一朵花曾经的曾经也摇曳而零落呢?
当我们默念着明代薛瑄的《黄河赋》：吾观黄河之浑浑兮，乃元气之萃烝。浚洪源于西极兮，注天派于沧瀛。贯后土之庞博兮，沓玄沟之晶明……的时日，确凿明晰了滔滔黄河的浑厚博大，她本是阴阳二气聚集上行、疏浚了的源出最西面的大水啊，自天而降携带着万千支流注入茫茫的沧海之中。她就是一幅灿烂、锦绣的画卷贯穿广袤无垠的大地，使沿途所有灰暗褐色的山岩溪谷变得晶莹、光亮而透明。
一曲《黄河颂》，唱响了一个特殊的年代、唤醒了保家卫国的激越、焕发了中华民族的精气神，无数仁人志士用生命和鲜血筑砌长城、用臂膀和脊梁筑砌屏障。啊，黄河!您就是匍匐、咆哮在北国土地上的大长城、大屏障，您挽起两岸苍山、挽起平原村庄、挽起赤子情怀：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宛转，结成九曲连环。像一个古老的神话润育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朝代，像一个英雄的巨人演绎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像一个瑰丽的传说讲述了多少波澜壮阔的奇迹。
还特别记得梁衡先生《壶口瀑布》中的一些语句，更加坚信了我的誓言，一定、一定要用尽自己的心灵放声歌唱，歌唱大河的：博大宽厚，柔中有刚;挟而不服，压而不弯;不平则呼，遇强则抗，死地必生，勇往直前……黄河被两岸的山，地下的石逼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也就铸成了自己伟大的性格。这伟大的性格就是我们民族的性格，就是伟大民族的魂魄，就是流淌在黄河儿女心房的坚守和忍耐、卓毅和刚强。
二
几多年前，少小懵懂的我跟了古稀的奶奶就在大河上捡拾过光滑而绵润的鹅卵石子，恁般细腻、净洁的样儿不知留存了何等日子的喜欣与把玩。后来念书到了大河的身边，一种久违了的眷恋之情更加深切地烙印了一生一世，几乎每一天都会在夕阳晨风里踯躅徘徊，甚至常常平沓四嗨地坐到河岸乱石之间，把一双赤赤裸裸的脚踝肆无忌惮地伸进她的平缓和激荡、伸进她的浑浊和清凉，一任日月和年岁一切的一切皆浸泡在长河之中，真正从肌肤、骨髓到灵魂深处一次又一次去悉心感受她的奔腾与温暖、昂扬与沉吟、雄健与豪气。
倏忽一次，和朋友乘着硕大的船帆，在刘家峡广阔澄净得宛若一面明亮的大镜子里溯源而上，两岸连峰峭立凌峋恍如远古沧茫辽阔的星空。就在我兴奋得不知不觉之间，猛然撞进了一场浊浪汹涌、声势宏大的壮阔景象，竟然是又一河浑黄澎湃的激流扑面而来了，设若千辛万苦地追寻终于相逢了的长长远远的那种恋情，激切紧紧地相拥、热烈久久地吻合，这便是大河排名第二的支流洮河走进黄河的空前壮丽。
仔细观瞻，那一泓深彻的碧绿和着那一波疏泛的洪黄堪堪携手而平行，胜如颜色迥异的两条蛟龙昂首嬉戏、缠绵交流，譬喻一清一浊的两个世界合二为一、一团和善，也恰恰应验了洮不离黄的远古美谈。驻足此情此际，一种接纳与容融、和谐与汇通，立马就占满了我陶然而清旷的心怀。这不正是一处“泾渭分明”的经史典籍吗?试想滔滔双河穿越过崇山峻岭聚会于此，交融着、浸透着却没有马上混合，如此恁般之巧夺天工、泰然天成，必定铸就了大自然最神奇而绚丽的一幕。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大河至清至纯的娟秀澄澈，也囫囵囫囵地再一遍认知了大河的本色质地、天然风韵，却是如此之清冽、如此之秀美、如此之惊艳。沿着这样的碧波荡漾、这样的绿水清幽、这样的水天一色逆流而上，就像走进了江南水乡，就像唐人韦庄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样缱缱绻绻了。就其实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你看这千峰峭立、万壑争雄，高峡平湖、绿树掩映，你看这千百年深藏在积石山岩峭壁洞隧间的炳灵古寺，不仅凝结了先贤们的艺术智慧，也融汇了佛道哲理之思想，更是镌刻在大河上游臂弯里的一帧文化瑰宝、一起钟灵毓秀、一款往日喧嚣。
又是一个炎炎盛夏的日子，终于有机会在甘南草原见证了大河曲折回环的妍丽风姿。远山融进了碧蓝如茵的苍穹，平旷广袤的绿统领着这一片无边无垠的大地域，就在这绿意盎然的海面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游龙从天而降，银鳞闪闪、波光灼灼，这就是黄河在甘肃蔚为璀璨的惊魂一瞥。置身高原湿地草连水、水连天的苍茫空阔，置身这般空灵、纯粹的天地境界，无不放大了珍重生命的高尚心怀，无不点燃了热爱尘世的浪漫情意。
扳指悉数，洋洋大河曾三次流经陇地，第一次：先从青海久治县进入甘南玛曲县。中间黄河曾有一段流到四川的阿坝县。第二次：从四川若尔盖县境(四川、甘肃交界)流入甘肃玛曲县境，接着又流了回去。第三次：又从青海循化县境流入甘肃永靖县境(刘家峡水库)。真可谓一波三折、一步三回头，若此恋恋不舍、牵肠挂肚的绵绵深情，实在是世间罕事、奇事哦!就鉴于此，我是一遍又一遍地伫立在天下黄河第一桥(今中山桥，是五千四百六十四公里的黄河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桥梁，修建于清光绪三十三年即一九零七年，初名“兰州黄河铁桥”，一九四二年改之。)上，称称意意地守望着、仔仔细细地聆听着、认认真真地思索着……
守望一座大河唯一从中间穿越而过的城市，守望一座因大河而金城汤池之陆都(中国大陆板块中心)。我曾在伏龙坪居住过父亲的老屋，也在狗娃山上吃过羊奶头，其实是在土根子里跑出的草芽芽;我曾在刘家堡摘过熟透了的辣椒桃子，见惯了庄稼，初次看到那么大的蔬菜地的不适应和太多的好奇;我曾在五泉山的乱石上同学留影，把青春朝气的梦牢牢实实铭记于黄河的身边;我曾在白塔山下坐了最古旧的摆渡船只羊皮筏子，彻彻底底毫无距离地不断去亲昵、去触摸大河的幽咽情绪与浑沌拙朴;我曾无数次地徜徉留恋于黄河风情线上，完完整整实实诚诚地去知觉、去验证长河的喜怒哀乐与悲壮苍凉。
三
哦，大河，你永远是我生命里最热恋的情节，你永远我心坎上最牵心的爱人，我生生世世地追逐因为你而亢奋、因为你而忧郁、因为你而坦荡。当我攀登上古镇青城高耸入云的连绵峰巅，不光看到了苍山如海、波涛如聚，也看到了一条银龙似的浅黄色的丝带缠绕在千山万壑、闪烁在长天大地，更看到了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一曲胳臂弯又一曲胳臂弯里碧绿葱茏的田禾草木和四乡八村。虽然，我脚下的山梁梁一例的光秃而凄惶、眩晕而忧伤，但是，我久久心仪温暖的长河从头到尾以其最宽阔的襟怀、最善良的心肠、最慈祥的品性，眷顾万千生灵、滋润故土人寰、养育世事文明的浩浩正气、洋洋风气、朗朗豪气，就是日月星辉、就是云雨霜露、就是晨昏夜昼。
到黄河石林的沉思胜如绾在心上的一疙瘩结扣，尽管这一湾的乡情朴质憨实，尽管这一湾的村田绿嫣丰茂，可对那道石崖林立的长廊的疑虑与叩问一直不得而知。究竟是大河古道还是地质分裂呢?以我粗浅的认知更加坚信肯定是黄河为了扩大这一处村落，用心专意地扭转腾挪，然后留开一条空荡荡的峡谷，让我们在领略嶙峋巉岩、鬼斧神工的诡形怪壮里，去寻觅大河的护佑与改道、去想象大河的宽绰与割舍、去理会大河的心事与规划。现在，倒是成为许多影视拍摄塞北苍茫、悲壮的天然场景了，也喧闹了千年大河的吼喊与生生不息。
或许是年与时驰的关系吗，抑或是纷繁阅历的缘故吧，总直觉对大河之依恋愈发迫切、愈发深沉了，尤其到了一个叫花村顾家善的日子，一种毫无来由的亲近与投入居然也潜移默化了。三伏天气本就灼热难耐，午后一点多的大巴里更是蒸煮一样，尽管路畔田畴翠绿嫣嫣，可是湛蓝的晴空下远远近近灰白蒙蒙的枯涩的山岭，确实令人心悸、烦乱的瞬间，突然、突然，就赶到了黄河的岸边。
又一场泓黄的清凉弥漫着遥远的长风徐徐而来，一场磅礴的氛围洋溢着雄撼的气势奔波而往矣。真的，一见大河就情不能自已真不由我哩，就像这悠悠千载万世的一双老旧的汲水车，早早晚晚的喑哑与欢唱、一心一意的吞吐与浇灌，养活了几多人生、几多情事、几多岁月啊。诚如走进绿柳依依、屋舍俨然、水流潺潺分外别致的小村子，苍老和着新颖、古旧浸着时髦的那份温润的感觉，仿佛就是在大河的手掌心上掬捧而出的又一章儒雅与古老的乡韵吗?
站在湿地荷花池旁的时间，我还是一下子惊呆了。这哪里是我心目中的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这哪里是一阵风来一阵砂，有人行处没人家;这哪里是黄河九曲冰先合，紫塞三春不见花?确确凿凿就在白银水川又一次碰到了大河的另一个世界：光影婆娑、绿意环合，清灵灵的水面上荷叶田田，若一把把绿油油、翠生生的小伞，或浮或立着撑起了一朵朵正争奇斗艳的莲花，浅红、嫣红、粉红，与这热、与这绿、与这光连缀成了一幅绝世的妙曼，的确是无以言说的人事仙葩哦。
六月就是水芙蓉的世界，烈日下，微风过处，芳菲四溢、姹紫嫣红，有的朦朦胧胧含苞欲放，娴静、灵秀得似巧笑的小女儿;有的粉个嘟嘟淡定舒展，清丽、温婉得似要出阁的闺女子;有的搔首弄姿仪态万方，优雅、雍容得似风华烂漫的新夫人。究其实，整体上仍然是非常突出那个词语——庄重，就是娉婷净植、出泥不染之高洁，就是濯洗清涟、风华不妖之风范，只能是远远地欣赏、轻轻地艳羡、悄悄地思慕，而不可靠得太近亵玩焉。
试想这般旖旎妩媚的意象如今能够在大河之滨机遇相逢，不正是一个季节一方地域呈现给俗世凡人的无限奢侈吗?很长一段时间，这情这景胜如刻印在心思深处的一枚枚绚烂夺目的小旌旗，直使人颤栗而奋发、悸动而作为。以及那么多围着干枯的大山、靠着浊黄的水流的村户人家草木土地，统统都是大河的滋养和湿润、统统都是大河的牵绊和拉扯、统统都是大河的儿女和陪伴。
四
大河之杰作之秀美之雄浑的一幅幅篇章，还在于往昔业已沉淀过多年对于沙湖的记录。必然是外出少的因由，一走进这一片空旷的天宇蓝得出奇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了、心意清冽了，加之天下黄河富银川而到此已经变得明净、宽阔的水域，连着葱绿得迷离眼神的一丛丛苇草，连着一坡坡一地地浩瀚无边的黄沙，连着天光一色水波潋滟的大漠风情，堪堪就有了唐人刘禹锡的诗情画意：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几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挽起裤管闯入沙漠围堵的湖泊，用干燥的双手撩起清凉与热力、酥软与荒芜、碧蓝与混浊的凝结融合，竟醉魇得梦似的大海边的景致自然复现了，原本火一样滚烫的金黄散漫的沙粒，在这里变成了绵密、细腻、柔滑和干净，变成了滔滔黄河水与漫天风沙的浑然一体、蔚为靓丽的天地大观。宛如神仙佳境似的，自不然地便想到了天上宫阙，所以，我更加相信了大河给予河套平原的天赐良机与巨大禀赋了。塞上江南，一个多么让人温暖、让人怜惜、让人嗟叹的地方，亦实至名归也。
是啊，真不知道，我们应该说沙好哩还是应该说水好啊?尽管沙海之凶险平添了些许内心无穷的悲怆与惆怅，然而可能、也许，恰恰是他们的机缘契合、恰恰是他们的天然相遇，是沙漠容进了河水才逐渐变成了更多的绿洲，是大河容纳了沙粒才渐次变得更加高潮。至此，我才真正懂得了竺可桢先生之向沙漠进军的基础不正是要凭借大河之力的缘故吗?只有如此，才会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才会尽善尽美、美不胜收。
就像沙坡头的滑沙，坐进极简单的一只塑料盆盆，由上而下在洒湿了的沙坡上轻松地滑下去，飘飘欲飞、从天而降的感觉，不免眩晕和新奇，也有点小儿科的技术。而坐沙漠车的惊厥、震撼、激越，一会儿冲上悬遛遛的沙山，绝像坐了飞机离地飙升的一瞬，而尖尖的沙山是肯定无法停留的，接着朝下地竭力府冲，仿佛高处抛物，朝下跌落的恐惧与喊叫，颇为惊险、刺激，真正可以尽情享受一次撒哈拉大沙漠带给我们身体的极限挑战。
我觉得还有一说，即是乘坐分开的三个阶段连续着的履式电梯的一次次升高，似乎一下子就登上了遥不可及的山巅。此类很现代的工具必然是这种地区特殊的出产，却恰如其分地补足了沙里上山的艰难程度。至于索道、缆绳到底太高空，不敢涉及的。不过，能够再一次地站在高处看大河，不光见识她的蜿蜒沉浊、一泻千里，更多地会畅想她宁愿身处最低层，甘心接受容纳所有的小小溪流，却无妨用巨人的双手攥紧千山万壑、攥紧芸芸众生，永不停歇地一路奔走、冲刷出一片又一片繁衍栖居的膏腴之地。
李涉诗云：将作乘槎去不还，便寻云海住三山。不知留得支机石，却逐黄河到世间。是了，仙山是无暇眷顾的，毕竟太虚拟、太邈远了。还是坐了快艇去大河里冲浪吧，最实际、实惠，可以再来一遭少年的狂狷。穿上红红的救生衣，缓缓地挡开扇形的大弧度，犁铧一样启开一道洪黄的巨澜，似乎就趴在一条大白鱼上劈波斩浪呢。茫茫大河就在身边就在耳畔，切近得这般熟稔、亲和，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她的气度设若母亲温馨的怀抱，把我的胆怯、平庸与俗套都酥化了，却更加地令人平静、空灵、坦然而淡远。
至于漫步大河之上的玻璃栈桥，我是昏天晕地的，脚下是奔涌的滔滔激流，眼前是雄峻的苍苍大漠，而举步维艰的我偏偏成了一株悬挂在蓝天白云下的薇草，可正是在那一时段，蓦然之间思接千载、兴味悠然，我猛地想到了普度众生这样一个很禅意的妙语——如果说佛家一心一意是为了普济度脱世人的营营扰扰、苦苦难难，那么从前面的山边而来又向后边的另一个山边而去的滚滚不绝的大河，不也是千秋万代自上而下专门来救济度化世间物事人生的吗?
无限的敬畏、膜拜盛满了时空心怀，仿佛凝眸一幅硕大的乾坤山河图画，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述大河的蛇形逶迤、舒缓流动，想停下来终归不能停下来、想走一直道而始终只能围着山麓顺着狭谷拐弯抹角的无可奈何，就像一个健硕的机体里喷薄奔涌的血液，以九十九道湾的浑厚苍劲、悲壮豪迈，勾勒、串联、浸润出大千世界的山与河、高与低、动与静之相依相守相望相亲相隔相离。然而，那种任谁都无法阻拦的拍击、冲荡、怒吼吆，才敢于立定脚跟和根基，奔走、踏勘、执著出属于自己勇往前行的道路，只要能够到达坦率的泥土、温和的光阴和平顺的气息，就会有兴隆的田园、繁茂的草树、通衢的城市和阡陌的农庄，就会将大河的精神文化、思想品格、慷慨大义、信仰底蕴，毫不吝惜地传播开去、流淌开来。
事实上，我更加牵念大河之畔的那一片平展展、广阔阔、绿油油、静谧谧的村户庄园，绝对、绝对早都超过了陶令公特立独行的世外梦境。夕阳着落在高大稠密青绿欲滴的苞米梢头的时刻，一天匆忙的乏累居然很快消散了，因了似乎回到老家里的一份安心，因了一树树碧绿掩映下的田畴屋舍，因了一对年轻夫妇的热亲客气。停了车，一进院子二进院落，清水幽幽的小渠边果蔬香溢、一尘不染的凉亭下茶色芬芳，吃着自家园里的茄辣西豆米瓜、品尝一树翠绿挤着一树嫩绿圆圆实实的果儿梨儿，甚而至于还可以被鼓励着放心地去摘去折的亲切稀松，简直就是不敢想象地大收获了，诚若这满树满枝绿呵呵、硬涩涩、亮晶晶的绿枣子，仿佛高举起了一只只醒目的小手手，还会盈盈期许我们再一回地来叨扰吗?
也更加奢望一次性地驾驶一叶扁舟，自始至终沿着长河顺流而下，该是怎样的回肠荡气、气韵畅通呀，尤其在大河自己书写而成的那个特别硕大的巨形几字弯里，去找寻秦帝国驻扎九原(包头)孤孤寂寂的清风明月、去找寻燕赵悲歌里函谷关轰轰烈烈的金鼓齐鸣、去找寻源出故乡泥土的最大支流渭水奔赴进大河的汹涌滂沱，也找寻儿时老家季节河床上(关川河经会宁靖远入黄河)跟紧了爷爷打捞山洪遗落岸边的陈年旧事，也找寻孟津古渡南来北往改朝换代忙忙乱乱的今古奇观，也找寻高巍巍的大堤上黄河落天走东海的万千气象……
2023年12月30日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