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散文

无与伦比的地窝子-四川工匠①

作者:彩虹   发表于:
浏览:47次    字数:5226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72篇,  月稿:0

  走进花牛山矿部,我们住进地窝子。平生第一次接触地窝子,心中充满了无数的好奇。

  四周地窝子和中间一块空地构成一个大大的院落,在这里也可以成为矿部,服务于附近的金矿。

  地窝子是第一次看到,但其建造形制与我故乡的瓜庵相似。地窝子向地下花岗岩风化层中伸展,地上部分坚固牢靠,是为了防止戈壁滩上的大风,而瓜庵修建在黄土地中,节约占用的土地,人们临时居住,地上部分极其简单用树枝搭建而成。这里的地窝子比较大,更大方便人们的居住,瓜庵里面狭小,仅容一人居住。

  这个地窝子院落,大概是七八年前开采金矿前修的,长大约六十米,宽四十米,是标准的长方形。矿长的办公室兼卧室在院子的东南角,虽然受到西北风的侵扰,但每天太阳照射的时间最长。我们注在北边中间的一个地窝子,说是矿山的招待间,我估计是这个房间的矿工离职后留下的。

  反正是临时的,我和谭博士并不介意。我们是这里尊贵的客人,矿长和领导们的房间我们经常会光顾的。

  饭厅处在院子的西南角,是矿上最大的地窝子,地下的深度和其它地窝子一样,但露出地面的部分比其它的地窝子高多了。估计也是饭厅兼会议室,里间就是厨房,也是矿山领导还有我们这些客人用餐的地方。

  对了,还有一个卫生所兼商店,位于院落的西南角,仅靠着餐厅,是由一对夫妇经营的,老板娘兼医生长得特别漂亮。我们没有需要购买的东西,没有光顾过。

  东边的一排地窝子住的主要是矿山的技术员,对深藏在地下的金矿巷道一清二楚。我经常在他们的地窝子中转来转去,交流一些当地金矿赋存的规律,顺便吃一碗他们自己做的拉条子。

  院子的中央有些简单的运动设施,矿工们休闲之余在这里锻炼身体。我常常看到矿工们忙碌上下班的身影,还有路过他们地窝子听到他们厚重的鼾声。

  这里最壮观的场面是打饭时的场景,帮帮的李师傅的一声吆喝“开饭了”,矿工们就一个个从自己的地窝子中猫腰而出,有的甚至还打哈气,似乎还回味在刚才的美梦中。他们用很大的碗吃饭,在我看来已经可以喊作“盆”的碗,更有甚者,有的矿工就拿的是他们有时做拉条子的和面盆。也难怪,繁重的体力劳动仅仅只能依靠大量的淀粉碳水化合物来补充。经年累月在地下黑暗的金矿巷道内开炸矿石,又花很大的气力运到井口下,又由绞车运到地面上。

  经年累月的黑色灰尘占据在脸上,周而复始地洗,已经让他们的脸带着沧桑的年轮。我们几乎不能预测他们的年龄,繁重的劳动和岁月雕琢他们饱经风霜的躯体,加速了他们的衰老。粉尘侵入他们的身体,可能会变成尘肺病。其实他们中的许多和我年龄相仿,并且还没有成家。这里的矿工几乎全部来自甘肃的会宁,缺水导致的贫穷让他们背井离乡来到戈壁滩上谋生。家乡被搁置在身后,肩上扛着的是悠长的岁月,气喘吁吁艰难向前。

  来到矿山,我们的勘查团队也新增了五名成员。一个是接我们来矿山的杜师傅,还有从别的矿山抽调的四名矿工。可以看出,除了杜师傅,四名年轻的矿工刚离开学校,才入职到这个公司的,他们提前一天就已经住进了这个地窝子院,稚嫩还写在他们的脸上。

  傍晚的夕阳照在高高矮矮的地窝子院落,与黄色的墙体相得益彰,置身其间有种辉煌壮观之感。在空寂荒凉的戈壁滩上,地窝子墙角飘起炊烟,还有弱不禁风的夕阳,来去匆匆的矿工,共同成就这一个极美的场景。

  我住的地窝子地下深一米五,地上最高处一米五,最低约半米,十七八个平方,分里间和外间,各有八九个平方,都有床铺。我住在里间,还算干净。地坑中间有一根横梁,左右全是齐整整的一侧搭在横梁上,一侧搭在地窝子的土墙上,沿袭了中国歇山式屋顶的建筑风格,艺术感还很是强烈。

  真佩服那些修建地窝子的能工巧匠,他们随手就能成就艺术感极强的作品。还有在距离柳园很远的戈壁滩,他们这些木头从何处运到这里,他们筑墙的泥土又是从哪里来?关于地窝子修建除了屋顶覆盖的灌木条,其余全部来自遥远的地方。

  每个地窝子之间,每个里间和外间之间,全部由泥巴墙分隔。隔音并不好,我们的地窝子可以听到隔壁地窝子人的谈话,当然我们地窝子里讲话亦能被他们听见。大家坦诚以待,犹如西北人豪放无比的性格。

  地窝子和窑洞一样,冬暖夏凉。但在这样的夏季,戈壁滩的晚上还是极冷极冷的。只要住人的地窝子,全部生了火炉,中午好应付,主要是早上和晚间,应验了当地一句俗语“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水是急缺的,戈壁滩上几十公里看不见一个小水池,我们地窝子的水依然来自疏勒河。每一次拉水车喘着粗气从前面的一个小山包露出头,是铺天盖地的尘土出现的时候,我们欢欣雀跃起来。

  “水来了,水来了”大伙奔走相告,欢庆场面如同过节。

  的确缺水,我们洗脸和刷牙水是定量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定量,因为我们是矿山的客人)。一个月,我们几乎没洗衣服,只能将就,厚厚的棉大衣是从矿山借来的,还的时候也无法洗。我们工作用的水是金矿上抽出来含碱极高的无法饮用的水,还是珍惜从疏勒河取来的水。

  我们虽然没去过祁连山,但因为疏勒河的河水我们和祁连山有了联系,疏勒河水几乎全是祁连山的冰雪融水。处在河西走廊的北山,喝着河西走廊那边的祁连山的冰雪融水,这是一种别样的感受。

  住在地窝子,我的饭量也一日日见长了。本来喜欢面食的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又一个的知音,我可以用“钵碗”吃面,而且还可吃下两大钵碗。甚至刚从灶上吃了两钵碗,坐上一个小时又到矿山技术员唐工那里混上一碗拉条子。反正无法形容,这里的拉条子就是好吃!

  不过,在地窝子吃饭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做饭的李师傅就更不容易了。尘土滚滚,花岗岩颗粒和看不见的尘埃一股脑混进我们的饭食中。尘埃就不说了,反正和在面中是看不见的,吃就吃了,可花岗岩的颗粒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它磕得我们牙齿生疼。即便这样你吃完一碗面,碗底存在一层明晃晃的花岗岩颗粒。如果是一层黄金多好,那我们就不会大声谩骂,还会悄悄藏起来。我多次怀疑这些花岗岩颗粒怎么就进入我们的碗中,是拉水的水车运输环节,还是滚滚的尘土中。虽然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戈壁滩上几乎无法阻止尘土,但还有人埋怨我们胖胖的可爱的李师傅。

  我对面食情趣满满,可我的搭档谭博士就吃不消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四川人,麻辣味和米饭主宰了他的味蕾和嗅觉,怎能习惯于北方粗狂的面食。我都暗暗替他担心。可这是在大西北的戈壁滩,米固然有,但矿工全是清一色的甘肃人,所以米饭经常被排斥在当地饭食之列。谭博士不得不接受,我却满心欢喜!

  当然谭博士还是会有高兴的日子,那就是我们下工早就会到荒凉的小山包上喝酒。我不喜欢喝酒,但谭博士喜欢,我们工作组的其他成员喜欢。“酒逢知己千杯少”这话确实有道理,欧阳修老人家也总结得好,开吉普车的杜师傅和四个小伙全是与四川有着关系,他们父母全是四川支援大西北的后代,能不亲吗?

  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坐了我们七个有闲情逸致的人。戈壁滩上这样大大小小的花岗岩体,如同进入一个山体博物馆。吉普车可以直达山顶,车与人集中在一个小山包上,多壮观!

  西边的太阳照射过来,小山包上的人与车,周边干旱地区的灌木丛,辽阔的天空,多么雄浑而又苍凉的画面。小山包上没有长骆驼刺这样的灌木,极薄的风化层喝极少的养分限制他们根系的延展,何况山包上的风更加猛烈。

  没有任何盛酒器具,六瓶白酒和它上面的盖子就由我们这帮人自由发挥。起先大家还很斯文,酒瓶盖一次次地喝,后来就是用手在酒瓶上划线,喝的人必须喝到这条并不存在的线。此刻,大家的估摸已经远比计量仪器精准了,不然为何大家喝得面红耳赤?我喝了几小杯就靠边了,酒瓶上划线喝我根本无法尝试。此刻的谭博士,彻彻底底和我划开了阵营,完完全全和他的四川老乡们混在了一起。喝到兴致处,竟也袒胸露乳,毫无斯文可讲。一个大大的博士,此刻也只有眼前的酒。

  “对酒当歌”“把酒言欢”我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什么“借酒浇愁”“借酒消愁”完全不存在。他们兴致来了猜拳,兴致高昂了唱歌高吼,一面席地而坐,一面斜躺在山包上,亦酣亦醉,恣意而为。有“竹林七贤”的感觉,对了应该是“戈壁七贤”。

  六瓶江津老白干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们消灭掉了,我只能算是沾了口。一帮地窝子出来的汉子,一群勇猛的西北加蜀地汉子,我着实被你们折服了,就像开阔的戈壁滩,有容乃大。

  地窝子院落与彩虹构成的图画相当壮观。

  一阵暴雨过后,一道彩虹挂在天空,我们的地窝子就在下边。“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肯定也是“红橙黄绿青蓝紫”。

  天上的雨珠,地窝子顶上残留的雨迹,还有院落内还存在的小水坑。七色的彩虹经过地窝子上雨迹的反射,经过院内水坑中水的衍射,似乎我们处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这在戈壁滩上是多么神奇啊。

  雨对于戈壁滩是多么珍贵,而彩虹又对于戈壁滩又何等稀少。

  骆驼刺,这些戈壁滩上极其普遍的灌木,在八月份也没有显示出惹人眼球的绿。黄羊偶尔跑过,野兔偶然经过,似乎为了附和大地的灰黄一样,苍凉一片。

  在这样的彩虹下,骆驼刺上的水珠亦接受了彩虹的恩赐,同样接收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俯视看去,像一丛丛盛开的七彩花束。

  风还是一直吹,冷得我浑身发抖。为了欣赏这样的美景,我在地窝子旁边一遍又一遍走着,似乎害怕漏掉一处美景,大自然馈赠是无私的,我们也不能蒙住我们发现美的眼睛。

  红色充满热情,饱含激情,与高悬的太阳相得益彰。它站立在彩虹的最外端,距离太阳最近,接收太阳照射最为直观。它与橙色和黄色的融合,就是辉煌一片。

  橙色和黄色是丰收的象征,也与大地的颜色最为接近,地窝子与戈壁滩的基本色调。

  绿色和青色是戈壁滩最希望有的颜色,可这些耐旱和耐寒的灌木一点也不给力,风毫不留情地吹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太阳越艳,天空就越蓝。大自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形容这样的蓝色了,就是汽车牌照底色那样的蓝。如果你就这样目不转睛盯着天空看,天空只会越来越蓝,越来越蓝。

  我不明白紫色为什么站在彩虹的最里面,它应该集中绿青蓝三种颜色。

  它们排着队向大地靠拢,甚至拂过远方的山际。就挂在我们居住的地窝子上方。

  天的蓝和地的黄的分界线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近。它们共同存在于这个古老的地球上。从彩虹下穿过的人,身上沾满大自然所有的颜色,一尘不染。

  彩虹下的地窝子非比寻常,那海市蜃楼下的地窝子就无与伦比了。这样的奇观谭博士没有看到,我是中午回家取水偶然看到的。其实如果没有细心看,也发现不了眼前的海市蜃楼,我是在给我们开车的杜师傅的提示下才看到的。

  也许我们已经置身这样场景好多次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这在当地晴空万里的日子习以为常。

  我们从勘探点向地窝子矿部赶,尘土依然相伴左右。我最不愿意在戈壁滩上坐车赶路,扬起的尘土似乎像是一场沙尘暴,似乎要惊动这个星球上各个角落的有感知的生命。我看到戈壁滩上茫然不知所措的野兔,它们无法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有的关乎它们的生死,我看到猎枪下它们绝望的嘶鸣。

  疾驰而去的车辆和扬起的灰尘,黄羊会惊慌,野兔会惊慌,骆驼刺下的生灵皆在惊慌。

  西北风经年累月吹着,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一时时。我希望这风吹掉一个个花岗岩山包,百年,千年,万年,百万年。矿区的地窝子为何不修在一个大的花岗岩山包下,具体说修在山包的东南,避开常年刮的西北风。风是小了点,但满院弥漫在花岗岩颗粒强烈的中,可能一碗饭中就有三分之一的花岗岩颗粒。我们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

  每一天每一次回地窝子,我感到一份轻松。工作在顺利开展,成果一天比一天多,心情越来越好。花岗岩的山包一个又一个排列在戈壁滩上,吉普车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包,就出现这壮观的海市蜃楼。

  杜师傅指出了远处的“青山绿水”,指出了远处“移动的人”。还真是,几千里之外的画面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似乎巨大的天空就是一面荧幕。在这样的荧幕中行车,看到的景象也带有立体感。那一潭湖水,极为清澈,湖面上有划船的人,湖边大家悠闲地散着步,湖边的亭子里坐着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

  我们的地窝子就在前方。它和骆驼刺丛同样的高度,掩映在戈壁滩的灌木中。此刻与虚幻的景色一起,亦真亦幻。漫无边际的戈壁滩和我们地窝子被渲染,处在一幅美丽的水彩画中。温暖湿润的南方景色甚至湖光山色与荒凉的戈壁滩一起出现,这里将也是吸引眼球的湖光山色,我们的地窝子变成座座高楼大厦。

  这是怎样的景致!

  西北风一直吹着,很快吹散了眼前的海市蜃楼,吹走了秀丽的湖光和山色,吹走了烟雨江南。地窝子还是地窝子,骆驼刺还是骆驼刺,我们的吉普车停在矿井旁的地窝子。

  有一天,西北风它把我吹离了地窝子,吹到我来的地方。我的地窝子和戈壁滩上的一切对我含情脉脉。

  2022年1月31日于成都家中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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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工匠 四川 地窝子 无与伦比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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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2-04 10:32
    凌木千雪
    作者用文字做向导,引领读者领略了戈壁滩的奇妙与壮观。有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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