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除夕最难忘,有一种味道最特别,那就是年夜饭。在16年的军旅生活中有一次伴着硝烟味的军营年夜饭,是那么弥足珍贵,那么刻骨铭心,那么 “军味十足”。
2007年,作为中国首批赴苏丹达尔富尔维和部队,在国内经过了5个月血与泪的严酷训练,经历了新伤摞旧伤,旧伤成老茧的蜕变历程,终于迎来了出征的日子。11月23日晚间二十一时许,中国赴苏丹达尔富尔维和工兵先遣分队135名官兵,在郑州新郑国际机场登机启程,飞往非洲。在经过10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11月25日飞机飞抵苏丹达尔富尔尼亚拉市的上空,我迫不及待的透过窗户向下望去,地面除了几颗超大的面包树,整个土地荒凉贫瘠,远处一辆驴拉的板车在小路上穿过后,升起了一缕尘烟,几只骆驼无精打采的啃食着地上的干草……到机场的上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机场内到处都是穿着各种服装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架设有高射机枪的皮卡车不停穿梭于机场的跑道,一旁的武装直升机螺旋桨还在转动,战斗机也仿佛随时待命……让人分不清是机场还是战场,我真切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机场很小且十分简陋,以至国内的大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好几圈才安全着陆下来。
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了赤道的温度,热浪扑面而来,直射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眼睛被阳光刺的不得不眯成一条线,身上的汗孔向蹦豆子似的不断张开,脸上的汗珠一个接一个地滚淌下来。作为第一支部署的维和部队,只能暂住在过渡营。在通往过渡营的路上,经过了多处哨卡,有的哨卡直接用蛇皮袋、硬纸板搭设成一个遮阳的棚子,里面的武装人员架设机枪,长长的弹链拖在地上,四0火箭筒的肩托板也都没了,无后座力炮上的防护漆已被磨得斑斑点点,路上几名头顶着干柴的妇女排着队向难民营走去,随行的小孩向我们伸手不定喊着“food、food、food……”,车内很静,没人说话,都在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进入过渡营,整个过渡营外围架有品字形铁丝网,内部用土堆了很高,射击掩体一个接着一个,可谓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让我们越来越感到周围的形势紧张、局势逼人,初到非洲的兴奋感瞬间被死亡、恐惧所代替。
当时的苏丹达尔富尔地区自然条件非常恶劣,最高温度可到摄氏五十多度,地表温度更高,旱季严重缺水,荒漠化严重,武装派别林立,政治背景极度复杂。刚到达区经常听到不明枪声,一些反对派别发出刺耳声音,称中国维和部队“不受欢迎”,扬言要让中国维和部队付出血的代价。在达区安全通报中了解到,在到达区的不足一个月时间就有30余辆车辆被劫被抢。为了提高警卫人员的第一应急反应能力,我们警卫中队几乎天天不定时组织紧急集合,还组织了中外联合演练,分析研究受袭其他维和部队的经验教训,提升了应急处突能力。
2008年2月6日,出去执勤一天的我们回到过渡营,全副武装的我们被高温蒸发了一天,有的同志甚至出现了脱水症状,身体十分疲惫。突然,前面的队长向我们喊道:“兄弟们快点!今晚是大年夜,包饺子去……”,声音刚落,我们就欢呼了起来,一个个恢复了活力奔向宿舍,紧张了近3个月的心理、身体双重压力被释放了出来。
包饺子的场地是临时搭设的帐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韭菜被留守的同志分到了班。俗话说“三天不吃青,两眼冒金星”。连续吃了几个月的咖喱饭,这绿油油的韭菜让战友们的眼睛发出道道金光,战友们一个个凑过来闻一闻它的鲜香,有的战友直接上手抽了一根放到嘴里嚼了起来。按照分工,战友们有的打水,有的和面,我和班长及其他战友摘起韭菜来,我像在国内家里一样毛手毛脚地把韭菜叶子弄了一地,班长一看呵斥道:“捡起来,大家几个月都没有吃上蔬菜了,你还浪费。”受到批评的我把地上的韭菜叶捡了个干干净净,有了我的前车之鉴,战友们格外细心,一摞韭菜被摘完后,我特意看了看地面,竟没一根菜叶掉在地上。饺子馅调好后,战友们齐上阵包了起来,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饺子形态各异,有的像元宝,有的像足球,更有甚至看着像海星……看着千奇百怪的饺子战友们笑声不断。为了留个纪念,好面儿的班长还从其他班借了一些品相好的饺子来充数,排在一起让大家捧着合影。
在喜庆欢乐的氛围中,战友们一边等着下饺子,一边看春节晚会,不知不觉中,思念家人的心情逐渐变的强烈起来,鼻翼有点发酸,不过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细心的班长看出了我的心思,变戏法式递给我了一部小灵通手机说:“班里就数你年龄小先给你用,给家里打个电话”。这可是全队唯一可以与家人联系的手机呀,平时都很难轮到。接过手机我迅速跑到大家都说信号好的位置,拨了20多次才与家里人联系上,电话刚一通,听知是我,母亲便抽噎起来……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便告诉母亲,在这吃得好、住得好,安全也有保障之类的话来宽慰母亲,随着母亲过多的叮咛,让我感到难以把持自己的情绪,于是在慌乱中挂了电话。
在我刚回到帐篷里时,就听见对讲机里传来了队长的声音:“紧急集合!领取武器,迅速占领射击位置”的命令”,战友们条件反射地冲出帐篷,随之凳子倒地声、碗盆的翻滚声充斥着整个帐篷,领取武器弹药后,我紧随班长后面扑向阵地,从发出命令到占领射击位置,整个过程不到5分钟。我将头紧贴掩体慢慢地探出掩体向外望去,前方黑漆漆一片,远处不明车辆灯光闪烁不停,不时传来连续射击的枪声…… “班长,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喘着粗气低声问。“不准出声,准备战斗”。我趴在掩体内用“之”型观察法仔细察看周围的一切,不远处那神秘的灯光像死神的眼睛一样在注视着我,周围犬吠不止,此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紧握着枪的双手也渗出了冷汗,经过我们1个多小时对峙和喊话,终于消除了不明武装分子的威胁,这短短的1个多小时,简直是是度“秒”如年。第二天天亮后,情报人员告知,叛军捣乱目的就是为了给刚到的中国维和部队一点颜色看看。
情况解除后,胃里的灼痛感让我们又回到了帐篷里,整个帐篷一片狼藉,包好的饺子也被盖在沙土里,心疼的我们又是用嘴吹、又是用水洗,一盘盘饺子被整的面目全非,残不忍赌。即使这样,出锅后的饺子盛在碗里,我们还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不时有战友调侃道:“膈着牙了”,吐出了“骨头”来,引起大家开心的笑了起来,这顿年夜饭不仅吃出了“年味”和“军味”,吃出了感情,更吃出了和平。回到宿舍,十分疲惫的战友们穿着厚厚的防弹衣,戴着沉重的装具,抱着枪躺在了床上,枪声仿佛成了战友们睡梦前的“催眠曲”,钢枪也成了最紧密的“战友”,幸福感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15年过去了,这顿伴着硝烟味,诠释着军人使命与担当的年夜饭,有着“家”的味道,幸福的味道,使命的味道,愿这美好的记忆深藏在那曾冒着硝烟的子弹壳里,镶嵌在那永不褪色的和平勋章里,回荡在那永远不老的蓝盔赞歌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