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闲来无事,被电视上一档美食节目所吸引。当时,节目正在播放制作酱的过程,虽然并非我喜爱的那种,但其制作过程和成品却着实令我神往。隔着屏幕,我似乎可以闻到那缕缕的酱香,随即满口生津。不知怎的,记忆的指针一下子拨回到童年,回到那个我与酱结缘的年代。
我爱吃酱,尤其喜欢吃奶奶制作的各种酱。我之于酱犹如有些人之于烟酒,从小到大总是念念不忘。奶奶爱做酱,尤其擅长制作豆瓣酱。小时候,家里的厨房总是弥散着奶奶做的各种酱香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那种特殊的酱香味成了镌刻在我灵魂深处的基因密码,任凭岁月的洗礼和世事的变迁,难以忘却。
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奶奶做酱的情景。小时候,每逢春暖花开,阳光普照,尤其到了日照时间充裕的盛夏,就会听到奶奶说,该做酱喽!于是,奶奶开始忙碌起来,为一大家子制作美味可口的酱。奶奶常做的是豆瓣酱,因其制作过程需要充足的阳光晾晒,所以最佳时间会选择在盛夏。奶奶事先会准备好上等的黄豆(当然,其他豆类诸如黑豆、豌豆等也可以),经过精挑细选,仔细淘洗,然后将其放入锅中,加水熬煮。待到煮熟之后盛于器皿中,拌上面粉,充分搅拌均匀,再撒入适当调料水,倒入特制的陶盆中,盆口蒙上纱布,最后置于太阳底下晾晒,静静守候时间给予的馈赠。
所有的制作过程奶奶早已烂熟于心,看似繁琐的程序对于奶奶来说总是一气呵成,如同书法大师在完成一件作品,挥毫泼墨之间往往给人以无限遐想。奶奶就是这样一种人,虽瘦小却干净利索,虽寡言却热情大方,恰如那其貌不扬的豆酱,深沉、浓郁,而又饱含温情。
我是吃着奶奶制作的酱长大的。可我从小爱挑食,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为让我好好吃饭,奶奶变着花样为我调理美食,其中不乏加入各种可口的适合我吃的酱。慢慢的,我适应了这种变化,也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味道,随着胃口变好,身体也茁壮起来。记忆中,奶奶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家里里里外外总是收拾地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奶奶总能为一家人做好饭菜,为忙碌在外的父母减少了后顾之忧。由于做的一手好酱,奶奶在邻里之间是出了名的,人缘自然是极好的。前来取经学艺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串门的,闲聊的,甚至也有为了难缠的家务事求助奶奶的,而奶奶总是来者不拒,热心帮忙。那时候,邻里之间的关系很是和睦,很少看到各种矛盾纠纷,大家如同一个家庭,和谐相处。奶奶常说,别小看了这不起眼的酱,有了它的加入,能调理出各种美食。这做人哪,就跟这酱是一样的,要学会和各种人打交道,才能处理好各种关系,人和人之间才会和睦相处。年幼的我似懂非懂,只觉得整个童年都充满了这浓浓的酱香味,和着奶奶慈祥的笑容,直到长大成人。显然,这些都已深深埋藏在了我内心深处。
还记得在外求学那几年,是我终身难忘的,每个瞬间都值得回味。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共同努力,共同奋斗,以致于多年后的我仍时刻想念。最值得怀念的是同一宿舍的伙伴围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共享美食的场景。当然,伙伴们对我从家里带来的各种酱最是赞不绝口。大家围坐在一起,或手执馒头,或手捧米饭,哄抢着就着酱大快朵颐,然后“啧啧”称赞,有的甚至高喊“秒啊!”。那画面,那场景,又可笑,又激动。
毕业多年后的某年国庆,有位舍友千里跋涉与我相见,共叙同窗之情。末了离别时,我不忘送了他一瓶自家制作的酱。面对这份特殊的礼物,舍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竟饱含泪花,似乎手捧一份沉甸甸的记忆,又似乎对故友的不舍。
如今,奶奶已离世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涉足过许多城市,或出差,或游玩,都不忘品尝当地的美食,也遇见过各种风味的酱。虽然它们的制作方法各种各样,口感也多滋多味,但吃进嘴里总有一种缺失感。到底少了些什么呢?我想,大概就是那一碗魂牵梦绕的酱香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