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张春秋——广场上那抹余晖

作者:张春秋   发表于:
浏览:37次    字数:287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6篇,  月稿:0

  在我的印象里,城里的文庙广场是母亲最先发现的,也是在她老人家的引导下,我才留意到这座广场上经常会聚集许多老人,这些老人们常常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别样的家。

  只是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座广场的,也许是二十年前,也许是十几年前,也许是一个暧阳初照的冬日,也许是一个艳阳高照的酷夏。总之,母亲与其他老人一样,在这座广场上,在这座广场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自己生命中一段十分宝贵的痕迹,这些痕迹也许还留在树下,也许还留在那些台阶上……如果我们经意地寻觅和聆听,那些痕迹里或许会发出阵阵轻轻的说话声,或许还会若隐若现地露出丝丝慈祥的笑容,如果正赶上夕阳红染,那音容笑貌在夕阳的映照下,犹如抹抹久远而温暖的余晖,便会穿越长长的时空隧道,闪烁在我的记忆里。

  自从文庙广场进入母亲的世界之后,母亲就像来到了一个充满欢笑的海洋,她那沧桑的脸颊上绽放着微笑。知道母亲常去广场玩还是我在外地上班的时候,大约2005年前后,那时我一个礼拜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除过晚了母亲已回来,我都会去广场接母亲回家。每次接她,她都会对那些与她一起玩的老人高兴地说,这就是我的儿子,在银行工作。

  说话的同时,我能感觉得来她老人家写在脸上的那份高兴和优越。回家的路上,她会给我叙述她们老人们在一起的一些片段,讲述张妈妈、李奶奶、王老汉的事。从母亲那里,我了解到,这些老人的子女中,有农村来打工的,有在政府工作的,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工人,有的是退休老人。这些老人在一起,不是玩花花牌 ,就是拉家常, 回忆过去那些天南海北的事,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日头。母亲不喜欢玩牌,最喜欢和这些老人们聊天。

  母亲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前往广场,在弟弟那里住时,就从抽黄到广场,在我那里住时,就从商城到广场。母亲对我说,她过马路时知道看红绿灯。一次我接她时她已提前回家,我照着她平时回家的路快步追赶,在县委西边步行街的人群里,我惊喜地望见了母亲那熟悉的背影,她身穿褐黄色外衣、头上围着浅粉红色老式头巾,形单影只,步履蹒姗、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这时,一种莫名酸楚涌上心头,此时,我想,母亲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孑然一身,她把青春、把幸福、把人生价值维系在子女身上值得吗?面对母亲的背影,我在想,芸芸众生中,母亲在追寻着什么,点燃她生命希望之火的动力是什么?这一切的不解令我万分惆怅。

  母亲去广场有三件东西必带,一个马扎,一只水杯,一顶头巾,后来弟弟怕老人万一走失,还给她制作了一个能挂在脖子上,写着电话号码的塑料牌。一天在家里阳台上突然看到这个挂牌,我百感交集,泪如泉涌,这哪里是塑料牌,这分明是我的母亲音容再现呀!

  记忆里,和母亲贴得最紧的时候也是在广场。记得去广场接送母亲,母亲每次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都会紧紧地抱着我,脸贴着我的后背,母亲送给我的是无尽的暧和爱,我送给母亲的是什么?也许是依赖,也许是希望。

  我多次观察过母亲在广场上的情景,远远地看着她。我注意到,在夏季她会像别的老人一样跟着树荫变换位置,躲着太阳的暴晒。而到了冬季,却喜欢围着太阳转,由于冬季紫外线强烈,母亲的脸常被太阳晒得很黑,于是,我几次叮咛母亲,尽量去凉影里玩,防止晒伤,并说,晒黑了不好看。谁知母亲却笑着问,你怕妈晒黑了不好看?我说,是的,因为您是我心里最好看的妈妈。虽然那时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但仍然很有气质。

  在母亲的认知里,她的一生无疑是幸福的,她常说,自己含辛茹苦把五个儿女拉扯成人,走上正路,就是她最大的成功。她总是将这些成绩与她的同事和周围的人作比较。来到了广场,她也把这些往事做为资本向这些老人们“炫耀”。当然,母亲对幸福的理解肯定是朴素的,也许正是她这样对幸福的认知,才支撑起她对生活艰辛的淡化。其实我们作为儿女深知她的艰辛,只是不在她面前提起,怕她难过。

  1931年2月,母亲出生在江苏省沛县一个小村庄,这个出生年月也是根据母亲对年龄的记忆推断的。母亲一生至少有过两次大的磨难,一次是她嫁父亲之后,由于家庭生活极具艰难,精神错乱,四处游走,生活不能自理,后经高明郎中医治除袪了病患。一次是父亲蒙冤离世,母亲遭受沉重的精神打击,此后的数年间,母亲以泪洗面,走上了漫长的伸冤之路。她老人家不惧强权,不惧蛮横,不惧严寒酷署,风里来,雨里去,进省城,上地区,走县府,吃尽了人间的少有的苦,历尽了人间少有的难,经过五年时间的流血洒泪,终于为父亲讨回了公道,母亲不屈不挠、刚强果敢,不输须眉,曾在当地远近闻名,传为佳话。

  在来往广场的路上,母亲常常会在一个聋哑人的修车铺前逗留,她看见修车人就像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人不亲行亲,她会主动与修车人会意似地讲述修车的一些往事和技法。因为修车铺几乎寄托了母亲的全部青春和苦难。

  母亲自从父亲去逝之后,为了养育儿女,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撑起了修车铺,她经常给我们讲她的修车手艺,讲供销社的同志照顾她,让她多组装几辆架子车、自行车,挣钱养家。说起母亲的修车技术,还是有相当高的水平的,她会圆圈,会焊自行车的前叉,焊自行车前梁,当然补胎、接链条、编辐条就不算什么难度了。母亲修车的那几年可没少吃苦,每年冬天她的脸都会被冻伤,手上緾着层层厚胶布,她的手腕累得经常肿疼,后来,我们弟兄大了,就不让她吃苦修车了,她的手腕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母亲告别广场是2015年冬季。那年她老人家寿至84岁,记忆衰退,体力明显下降。最后一次回家还是自己走回来的。也是那年冬天她在家里跌跤的,摔坏了股骨头,从此再也没能站立起来。在母亲生病期间,我曾推着轮椅带她去过一次广场,还去过一次天合园,她望着那里的老人们,好像在说,咱们再见了。

  两年之后,母亲真得走了,永远地走了。在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当天傍晚,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代表全家对老人家说了四句话,作为最后的告别:妈妈,您老人家把你的五个儿女养大成人,走上正路,您老人家为这个家做出巨大牺牲,立下了巨大功劳;您的五个儿女如果在您老人家面前有过不敬,请您老人家原谅,如果您老人家不嫌弃的话,我们五个儿女下辈子还做您的儿女;您老人家留下的那些钱我们平分给您的女儿和儿媳;母亲,您要往光亮处走,那里才是天堂。

  六天之后,天气晴朗,老家的乡亲们为她老人家举办一个规模空前的葬礼,大哥为她老人家撰写了长歌当哭的祭母文,我为母亲敬撰了挽联:亦母亦父艰难不屈总昂首堪称巾帼典范子孙永记;尚德尚贤品行高洁多善举实乃萱堂巅峰众人敬仰。

  母亲走后,广场便成了我寄托哀思的伤心地。多次经过那里,都想看看那里的树、那里的每个台阶,抚摸一下每棵树,每个台阶,试图寻回母亲留下的痕迹,亲近一下母亲的笑貌音容;每次经过那里,我老觉得那里的老人们就是亲人,多想问问他们,你们还记得这里曾经来过一个老妇人,她操着南方口音,气质非凡,品行若兰;我还想告诉他们,那个人走了,我是她的儿子,以后我就陪着你们一起玩!

  如今,文庙广场上没有了母亲的影子,那些老人们像往常一样,玩牌聊天,那抹余晖还像往常一样洒落在他们身上,金灿灿的,像极了一群神……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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