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美好,是花用了心。
蹦出这句话的时候,正是老家池田坝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3月初的一个周末,暖阳高照,我邀约了几个朋友,在弟弟的带领下,随着长龙般慕名而来的游客,一同打卡池田坝千亩油菜花田,成为了春日里老家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明媚的阳光下,放眼望去,千亩油菜花铺满整个池田坝,一望无际。油菜花的金黄色,胜在花多势众,胜在朴素自由,自由坦荡地在阔广的土地上,流淌和燃烧。那种热烈的金黄颜色,像画家激情的泼洒,给人一种震撼之感,更给人一种置身幻境的神奇。
串串金黄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下次第怒放,蜜蜂、蝴蝶在花丛中争相飞舞,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却在花朵间自由自在的爬来爬去,粘上满身花粉,骄傲地用前肢拨来拨去,可爱极了。如织的游客们,三五成群,拖家带小结伴而来,或漫步于花田间,或徜徉在花海中,尽情享受这诗意般的美景。在成片的花海前,那种铺天盖地的热烈,那种馥郁的花香,那种嗡嗡的蜂鸣,真的叫人无从把握,伫立于开阔的田园,往哪逃也逃不脱。乱花渐欲迷人眼,大约就是这样的情景。大人们忙着在花海里拍照、录像,激动得发抖音、快手平台;少男少女们则架起手机支架,在多个平台直播油菜花实况;那些新奇、调皮的小朋友,刺客彻底放飞了自我,在油菜花田里钻进钻出,嘻嘻哈哈追逐嬉闹,油菜花不时扑打着他们稚嫩的小脸和脖颈,身上脸上常沾满金色的花粉。
整片油菜花地上,人影流动,蜂、蝇、蝴蝶嘤嘤嗡嗡的嘈杂声,和着空气中青草的清香,油菜花的浓郁芬芳,以及春天泥土的气息,浓浓的春意扑面而来,美不胜收。
油菜花又叫芸苔,也叫“胡菜”,欧洲油菜。十字花科,是白菜和甘蓝天然杂交体。宋代时人们已经为了榨油而种植油菜,明清开始大规模种植,菜籽油逐渐也成为我国四大食用植物油(油菜、大豆、花生、芝麻)之一。与其它植物油比,菜籽油有一种独特的浓香,我老家就特别喜欢用菜籽油烹调食物。乾隆在他的《菜花》一诗中给予了高度评价:“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西晋张翰的《杂诗三首·其一》:“青条若总翠,黄华如散金。”青条即柳条,这里的“黄华”指油菜花。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这些描写油菜花的诗都广为流传。
繁花的背后,是辛苦的汗水付出。
池田坝因北面有池田江而得名。自我先祖继灌公从于都县城十字街(三角街)搬迁至池田坝开基的百余年里,我的族人都遵循着“田无半日闲,人无一世穷”的勤劳传统思想。意则人要勤,随季节种植作物,不让田地荒废,才能不受穷。和现代提倡的勤劳致富是一个理念。
小时候,每到晚稻收割以后,族人都要牵牛拉犁翻沤禾篼(禾茬),以便种植冬季作物。冬季作物主要是油菜,兼种些豌豆、胡豆(即兰花豆或叫老皮豆)。童年是跟着父母亲看他们在田里劳作;少年是在父母亲的指导下参与种植。
种油菜是一个体力活,有耕地、整畦、挖坞、撒肥、播种、盖土等繁琐程序,每一步都要认真对待,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因此,每当干活前,父母亲就会告诉我们:世上只有乱吃饭,没有乱做的活。意思是饭可以乱吃,但做事要细致,不能马虎。
稻田翻耕以后,便是整畦的时候。一丘田里整几列畦,有经验的农人是会计算好的。整畦时,弯腰用锄头敲碎成块的泥土,再把滑落畦下的土铲起来,使畦与畦之间形成排水沟。重复往返,平整畦面,让泥土松散透气。整天弯腰勾背,腰酸筋痛是常事。接着就是在畦面挖坞下种了。下种前,一人先在每一畦畦面并排挖好两列坞,然后一人或多人挑来用尿水或粪水拌好的草木灰(那个时候基本没有化肥,都是农家肥料),均匀撒到坞里,然后是播种。播种相对来说是个轻松活,多数是由老年人或儿童来完成。一手端着一个碗或者提着一个竹编盘子,一手抓起油菜种子,弯腰对着坞子,让细小的油菜种子从食指和中指的小缝隙里漏下,一般不能超过十粒。若果不集中注意力,两指缝隙开大了,经常会漏下一堆种子,被父母看见,必定是一顿教训。如果紧张,两指缝隙开小了,种子又播少了,等长出来后,又会被父母亲说一顿。所以说,轻松活也不是真的轻松,那是要认真才能做好。这边撒种,后面就是用土遮盖种子的活。这活多数时候也是有经验的人来完成,不然土盖厚了,种子长不出来,误了季节。盖薄了,种子露在面上,容易被鸟儿吃掉。如果天气好,大概3至5天,油菜种子就能露出土面,再过几天,选苗开始。苗多的,要把细小的拔掉,留下4、5棵就行。等到油菜苗长到四、五片叶子的时候,就要施肥了。这时,一家人接力挑粪水,一丛一丛的浇。这个活大家庭要干3、4天,小家庭也要2天左右。那种肩痛腿乏的滋味,我是有亲身经历的。反正就是累的不想吃饭,总想躺平。少年时期的牢骚怨言没少发过。但待到春天,看着满田满地的金黄油菜花时,任何的怨言也烟消云散。一种由衷的喜悦始终布满全身。
如今,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广大农村实施,虽然年轻人早已不再过问农事,但还有像“梅花篱落菜花畦,春水平田酿燕泥。健事老翁头雪白,一簔烟雨自扶犁。”诗中所描写的那样的农村留守老人,他们坚守着一方执念,继续耕耘在土地上,无怨无悔。就像我的老家——池田坝的油菜花一样:色泽高贵,灵魂是自由的。她无意与其他花朵争奇斗艳,她的根不在花园,也不在景区,只是旁若无人地开在田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