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走在了甲辰龙年的第一个夜晚来临的日子。他,就是我极为敬重的前辈——李瑞永。他的遗像是一张“光荣在党70年”挂着纪念章拍的照片,笑容是那么的灿烂,充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整个古城张灯结彩,披红挂彩。好多年古城没有这么重的年味了。刚刚过了癸卯兔年的除夕,龙年的大年初一,大街上花车巡游,热闹非凡,游人如织,摩肩擦踵。就在这一天的晚上,李叔走完了他平凡但又绝不平凡的一生。让所有人奇怪的,也是让很多人不能理解的是,十字街口、老县政府、新政务大楼,并没有人看见一张讣告,一张李瑞永的讣告。我纳闷,他可是一位1950年参加工作,四个月后入党,18岁半就任吴山镇副镇长,当过副县长、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实职正处级退休的老干部啊!但就是这么奇怪,就是这么不可理解,没有几个人知道的时候,李叔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另一个世界里。我问过李叔视如亲子的成彧,他的回答是:李叔有交代,一旦人走了,后事一概从简。李叔相濡以沫六十八年的李姨十分赞同老伴的意见。因为正是还在三天年假期间,所以决定连讣告都不发布,以免打扰领导同事和亲朋故旧。大年初二下午,在外出差刚回寿县的县委书记牛方括闻听李老辞世,徒步和孙奇志县长一道,从人潮涌动的游客集散中心专程前往老领导简而又简的灵堂吊唁,向老前辈鞠躬致哀。
出殡的那天是大年初三。送葬的队伍并不多,时间也是很早,到了殡仪馆也只有清晨5点半。简短的告别仪式上,一位县人大常委会的原副主任代表组织对逝者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最后竟然几度哽咽。李叔远在深圳工作的爱女李婷的答谢词,深深地感动了所有人。她在答谢中动情地回顾了对慈父的记忆,从父亲给她一个出差时火车上省下的小面包,到父亲下乡后疲惫的双眼微闭的神态;从父亲近80岁时还熬眼手写数千言对家乡文旅事业的建言献策,到卧床不起时还在安慰给他喂饭喂水的两个孙女。一桩桩一件件,对父亲的爱在她时断时续的叙述中铺陈开来,让所有人无不动容。她说:如果说共产党员就是廉洁自律,为人民服务的榜样,我的父亲肯定是其中的一位。这不是她在赞美自己的父亲,而是她在为她是李瑞永的女儿感到骄傲的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她在答谢时,我偷偷环视过四周,发现不少人在不能自已的抹眼泪。要知道,一个92岁的老人故去,我们这里称之为“老喜丧”,而在告别厅动情落泪,除了家人已不多见。这一是因为人们对李叔的由衷崇敬,二是因为李婷的讲话打动了所有人。所以,我在瞻仰遗容告别后,对李婷说了一句也许让别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谢谢你!”
李叔的墓地在八公山公墓老区的最东端,再往东就没有“邻居”了。落葬时,晨曦初露,皑皑的白雪已经融化,阳光慢慢洒满了整个墓群。如果说所有逝者中第一个看到第一缕阳光的一定是李叔。当时,突然两句歌词出现在我的脑海:“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就埋在这春天里。”李叔走在龙年的初春里,也埋在了春天里,我感觉这是上苍对他的眷顾,也让他在身后享受一下偏安一隅,免遭打扰的静谧与奢侈。如果这也是他的一个小小心愿,他真的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与李叔并不熟识,更无太多交集。与他接触,大多是朋友成君返寿时与他三兄弟同去拜望他们十分敬重的李叔夫妇,偶尔,也在那吃顿“摽饭”。记得一次去拜访时,到了饭点,二老一定留我们吃饭。饭菜上了桌,但酒没了着落。问李姨,李姨说可能没有了。结果是已经近80高龄的李叔从床下好不容易扒了两瓶老“古井贡酒”,包装盒已经破损发霉了。一个在县里算是位高权重的领导家里,竟然没有几箱好酒,当时想来觉得好笑,但现在想来,发生在李叔身上也是顺理成章,不足为怪。
相比之下,我对性格豁达,快言快语的李姨的了解反而更多。写这些文字之前,本来已经和李姨说好,待稍迟一些去和她聊一聊李叔,写一篇更深层次的纪念文章。但现在我也不想打扰她老人家了,万一触摸到李姨内心最柔软的痛处,我心何安?反正是一篇有感而发的纪念,是深是浅,文字并不重要,情真才是第一。但我也并不甘心对李叔的了解是这么浅显,所以另辟蹊径,从外围的知情人中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感人事例。他当安丰区委书记时,多少天骑着自行车在安丰区各个乡不停地转,饿了,下碗面条;累了,在老乡家打个盹。由于长时间骑自行车奔波劳累,他得了严重的肛门囊肿,坐卧都成了问题,被逼着到医院住院。不少人抱怨“跟李书记干工作太累,吃不好,睡不好。”但后来,和他一起工作过的老部下却说“和老书记一起工作是我们的福分,因为我们敢说无愧于心四个字”。他曾在邢铺蹲点一年之久,那里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因为他的足迹已经踏遍了邢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家的急难愁盼他都是了如指掌。李叔分管农业时,一遇天寒地冻或抗寒防汛,他关心的是农作物的收成和老百姓的冷暖。他分管文教时,他关注的是教室有没有危房,老师有没有欠薪。但当他1986年春节三天慰问老同志时,留下刚做完大手术,刀口缝了16针的李姨在家里接待来看望他的访客。累和痛折磨着李姨,但识大体的李姨知道李叔想着谁,为了谁?所以也只是有怨无悔。在李叔退休以后,受聘担任老龄委主任和老年大学校长的20年间,他主持创办企业,从银行贷过款,向私人借过钱,企业有亏有赢,但他没有从任何企业拿过一分钱的报酬,经他手借的钱也没有欠一分钱。待他近80岁决定辞去所有事务时,所有资产一律上交的清清楚楚,没有留下一分糊涂账,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我现在写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但给我提供素材的人都敢保证没有一丝虚言,凭我的感觉他们说得也的确是真情实感。因为李叔他就是这样一个牢记初心使命的人。否则,谁会为一个已经作古且帮不上他们任何忙的人,去不惜溢美之词?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这是陈毅元帅的诗句。李叔的逝去,就像那洁白的雪花悄然飘落在春天里,融化入大地里,而他的品格更像那傲雪的松柏,在雪化时,即使折断了枝丫,也显伟岸挺拔,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写到这里,我言犹未尽,却又好像无话可说。那就以一副嵌有李叔“瑞永”名字的挽联为这篇纪念文字结尾吧,虽不工整,情随笔至:
瑞雪飘逝洁永在,
寒风折枝志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