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球友老余离别之际
认识老余已经是N年以前的事情了，印象深刻。他为争一个球是否擦边，弄得两个人面红耳赤的。当时我就在想，又不是什么重大比赛，何必呢?即使是重要的比赛，像我们这些打球就是只图好耍的人，胜负有那么重要吗，争赢了又如何啊。
所以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美好。
后来，他加入到家园俱乐部，和我们一起打球了。
他一开始给我的感觉依然不太美好。
他敦实的块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就像是操扁褂的。年龄不大却已经谢顶，还说一口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
我在想，这个人到四川都几十年了，还不会说四川话，可见这不是一个融通世故的人，而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事实上，他的性格还真是特别。他不管跟谁打球，都非常严肃认真，从发球开始就咄咄逼人、刀刀见血。不打球的时候呢，又不苟言笑，一开口说话呢，声音又大，像是在吵架。
他平时打球，基本上是不打练习球的，几个球后就喊“数起”，即使打练习球也是不按套路来，使人无法练得起球，更无法固定动作，达不到练习球的目的。我认为我打球就算认真的了，但我形散啊，至少我表现出来还是醒兮豁兮的样子。我认为只要好耍，随便怎么打都是可以的。
所以，他给我的印象和感觉：这是一个刻板的人，无趣的人。我告诫自己，他与我不是一路的，打打球就好，至于交朋友啊什么的更深一步的，那还是算了。
于是，我们一起打球的日子就这样开启了。
没有想到，通过若干年的“厮杀”，不知不觉中，他却完全颠覆了我。
在家园俱乐部里，由于场地的原因，打球是要分时间段的。也因为上班的关系，我、许医生、老余就是在一个时间段里。所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们隔一天就打一次，数年如一日。当然 ，多数打球的时候不止有我们仨。
交往多了后，我才发觉，老余这个人还真是很特别，特别得非常可爱。
他打球的特点就是三板斧：发球，抢攻，不退台的前三板。
他的发球线路刁钻刻薄，反手位往往都能够发在白线上，正手位往往到底线甚至擦边，球速又快，可发出上旋、下旋、侧旋和不转球，这是他的第一板斧。然后是抢攻，特别是发球后的抢攻，正手打，反手劈，基本上做得到一招制敌。由于身体壮，力量大，打起来那是相当的凌厉。他的第三板斧是坚决不退台，争取前三板解决问题。这三板斧总结成一个字就是：快。
所以跟他打球，我总觉得他打得简单，处理球粗糙，打得不怎么样，甚至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认为，只要突破了他的发球，克制住了他的爆冲，我就能够赢他。
但是，若干年后的今天，我的球依然处于下风。事实上，去年他就是乒协实至名归的一档选手了，我还是强二档。
说实话，开始时，我真的是不愿意跟他打球的，如果有其他人可以选择的话。因为他所有的球的功利性都太强了，打起来基本上没有多少回合，要么接不住他的发球，要么被他一板子干翻，要么他被自己干翻，一点观赏性都没有，一点都不好耍。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我们打球就是锻炼身体，打起好耍的，你这样打，每一个球都好像是带着深仇大恨的样子，好耍吗?”意思是他太在乎输赢了，每一板都带着功利性。
他说得非常简单：“数起打就会有输赢。如果你都不在乎输赢了，那么你的兴趣就维持不了多久了。如果你只想兼爱非攻的话，你就应该去打太极。”
他的话虽然很尖刻，却一下子点醒了我：是的，如果不在乎输赢了，兴趣是保持不了多久的，奥运会的口号都是“更快更高更强”(后来加上的更团结，我总觉得有续貂之嫌，有悖前面三条奥运精神，不要也罢)。
后来，许多打球间歇，我们探讨球技，我才逐渐体会到老余的不简单。他说：“古之武功，唯快不破。乒乓球也一样”。他还说：“虽然圆融世故，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以各得其所，但是，品性这东西，今天缺个角，明天裂个缝，那离塌陷也就不远了。打球如做人，我就是我”。
从此以后，虽然我们对打球的认识不同，但是我们从中都能够获得相同的快乐。
与老余交往越久，我就越来越感觉到，老余有古风。千金一诺，守时，从不在人后说三道四，还像张飞穿针一样粗中有细，关心人，体贴人。
比如，只要我们约定好了打球时间，老余从来都是提前到，遇到临时有急事，肯定要电话或者微信相告，并要说对不起的;对对手打出的好球，一律加以肯定，对自己打出的好球也不例外，打出了真性情。粗犷，倔强，勤劳，坚韧。
两年前，有一次，他看到我难得一见的情绪低落，问我有什么心事，我也不知为什么就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也许，骨子里，我早就认定了他是我的朋友。
对他那么真诚的人，我不能敷衍，也不能说假话。当然，可能当时的我也想要倾诉吧。他说：“这样的事情急不得的，中国传统文化里有许多好东西，比如命理，要相信命运”。然后跟我说他认识一个算命的先生，准得很，灵得很，他家的好多大小事情都找他算了的，喊我把生辰八字报给他。哈哈哈，鬼使神差的，我竟真的信了。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么多年以来的交往，要说清楚老余，还真是不容易。他就像一杯窖藏起来的酒，起初喝起来凌冽辣口，放的时间越久就越香，越醇厚。所以，与老余相处越久，我就越喜欢他，我们也相互影响着。现在的他，甚至会跟我开玩笑了，说话也和风细雨多了，幽默了，打球时，也晓得多少要留有余地了。当然，我也注意到自己的一些变化，比如认真打好每一个球，充分享受打球的过程，认真对待任何自己要做的事等等。
最令人欣慰的是，我发觉我们的球技都长了。我的正手、反手都有突破了，他的拉球也厉害了。正因为有彼此这样的磨刀石，我们外出打球的成绩越来越好，他由二档上升为一档，我由二档上升到强二档。
就这样，我们相互影响着，相互提高着，大有惺惺相惜之态了。
就在我们打球进入“甜蜜期”的时候，三月份的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五月他就要回湖北了。
我：“说得这么严肃，回去了好像就不回来了样。耍好久啊?”
他说：“回去是经佑老爷子的，我姐要去上海带外孙了。以前都是她在老家，现在该我们尽孝了。所以，说不定就真不回来了。”
我的心扎扎实实地痛了一下。我知道，1970年出生的老余，老家在湖北咸宁，父亲一直在河南工作，他是在河南长大的，在我们成都金堂工作也已经十几年了。这次却是回湖北伺候老爷子，说明老爷子是叶落归根，哪里都不想去了，这次他回湖北，应该是要经佑老爷子直到百年之后吧。这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啊。那么，很有可能，他将继承衣钵，不再回金堂了。
我的情绪就有点失控了。愤悱状态的我想了许多问题：
他这一走，我就将少一个相互砥砺的球友，少一个真诚相待的朋友了。今后，还有哪个会那样“逼”着我进步呢，还有哪个会跟我如此深入地交心谈心呢?
他父亲的老家他熟吗?
有打乒乓球的地方吗?
如果没有我，有人陪得好他打球吗?
没有了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球友，他会打得愉快吗?
古人送别的那些诗词歌赋、“丽词妍语”排着队在脑海里闪过：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哈哈哈，人家是回老家，老家都是故人)。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离别是重逢的开始，我期待着那一天，重睹你那不同的风采。
……
但于我来说，好像这一切都言犹未尽。
老余还没有离开，我已经在期待他早日归来了。
当时我就说，你走之前，我要邀约几个球友，为你饯行。
大前天下午我们打球时，我问他离开金堂的具体时间。他说还早呢，五月中下旬吧。我就说，那过了五一节再找个时间吃饭喝酒，为你壮行。
今天上午九点过，他微信发来信息：“黄哥，因有事提前回去了。心意已领，后会有期哈”，还有一张已经在机场的照片。
我十分吃惊，问怎么回事，他说，外甥媳妇预产期本来是五月中旬，但是可能要提前生孩子了，胞姐马上要去上海，家里不能没有人照顾老父亲。我只好说“只有等你回来，再为你接风洗尘”、“一路平安”之类的话了。
就这样，我还没有来得及送，就已经分别了。
我写下这一段文字，就像刘三姐唱的：“只有山歌敬亲人”，想记录我的不舍，记录我的期待，记录我们的战斗友谊。
我也想要这段文字做个见证：老余，早点回来!我欠你一顿酒，我期待着我们的友谊再续。
2022.4.25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