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大声说话
一
不到6点,朦胧中被昱弟叫醒,是说和几个战友同学一块儿到外地看风景的事儿。正如一个孩子的理由,“小浪底有什么可看的”不想去一样,我的儿子也不愿去,昱弟只好说,算了,不强迫孩子了。我没有再说些什么,又担心儿子会因为自己的不去,而引起我的不快而担忧,就在他醒来之后,坐在榻前说,儿子,爸和你一个性格,不愿到人多的地方去,不愿多说话,谁让你是我的儿子呢?他默默不语,好像在说,是啊,爸。
昱弟不愿我儿子这个样子,希望他能说会道,见人大方,交谈像我的侄儿一样,甚至像他战友的一个孩子,大方稳重,无丝毫的木讷、腼腆,而我的儿子是稳妥的,有些羞涩的,不愿声张的,总是要避开人们的眼睛一样,总愿在自己的王国里或父母朋友、同学和睦共处,即便是不常见的姨奶奶,过寿日要说祝福的话,也是站在那里,好片刻才轻声地说,终于说出来:长寿。而对并不苍老者也是说:祝南山长寿。
昱弟看到这些是揪心的吧,他以为可以的风范,是大方外向,甚至咄咄逼人,与人从不相让,唯我其谁的气魄。一母同袍,性格和价值观分歧也是正常的,而我却也是担心我的儿子,在丛林社会中难以生存立足。所以早晨上班的路上,看到人流在红灯后将涌之时,我划过一个悲伤的弯道,遁入花阴的便道,且那关于出离社会和人间,一边又担忧是昱弟对我们的担忧,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人的天性,顺其自然吧。
兄弟俩在漫漫的深夜,谈到我儿子的成长和未来,我只好有这样的叹息。同时,在父子相近的适当时机,我也说:儿子,一个人既能独处,又能在大众之前不怯而为者,才是素质全面的。儿子抬起头,望着默默的窗外说:爸,慢慢会好的。
二
“你是带有神气的吧?看看,你一回来,多月出芽的竹叶竟开花了”。我给昱弟说,那是真的,是有神气么。的确,他回来之后,我更提劲了。给他做饭时,正逢近日来的酷暑伏天,我从冷室闯进厨房,一道道配菜,两道火,全面打开,右手的技艺在火焰的一侧翻飞,双手的敏捷在蒸室里一样舞动,如雨滴的汗水悲切一样动情,却喜乐的流淌。横一横手臂,抹去额头上浸洇了眼睛里的汗水,弯一弯躯干,掂出暗柜里洁净而寂然等候的蓝瓷盘碗,美食端进凉爽客厅的餐桌上,看着昱弟和孩子们进餐,看着妻子下班回来的微笑,真真是给我儿子说的一样,人间的幸福之一,就是享受劳动,就是快乐的家人,甚至别人的惬意和快乐。
这是自然之理吧,总要顺势而下,决不逆天而行,不必逆流而上,常应该激流而退吧。风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接连几天的酷伏天气,站在火一样的天下不动,汗水亦自由,衣衫浸透,有苦须耐,况且,又是什么苦纳呢?而自然则又是不负于理和守理的,顺理的。
今日的一段晨雨,在一夜的风后,哗啦啦落下,清凉了整个城市,洗净了广场。我站在大地之上,感动元气,以意引领,在我的丹田、百会和虎牢,两掌揉动着虚空而意实的球,意为是整个人所居的具体,目光含着《圣经》的悲苦,《古兰经》的梦呓,以及我佛慈悲的垂眉怜悯。而那于树丛中起了声的风,如母爱一样宽大而畅快的把我回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切皆在自然之中,一切皆在自然之道,一切应当自然而然。做人事,尽心则顺,自然由天命也。也才知道,神气固然重要,自然之人则合乎大道。应找机会,自然而然的给昱弟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命,顺命,人要义气酒胆,是否也当几分茶气和泉润的肝气呢?比如晨醒如赤子,不宜大声说话,就像沉醉在夜的怀中,不易大声的呼喊。
三
气息及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命题,却有细腻入微在一言一眼之里,张承志《心灵史》写在教得一个师傅,与众聚之场,守浑元之气而不乱情,更不动性,所谓山崩于前不改色,啸雨于上不动容,如远天云翼静浮,是磐石若巨礁,无畏狂风高浪;伟大如毛委员如始皇帝,庄严如老者如圣者亦如是。
《圣经》是苦难时,流溢着悲壮之美,在今天的部族和地狱冲突之间,依然见那硝烟滚滚一样的云柱挺立,而挪移在远处,火焰烈烈一样的悲情,弥漫在那片古老,至今也荒芜而表里流动着黑金的沙地,硫磺的气息,尸体焦灼的风味,舌尖上情愿不再生出别的味蕾,而紧贴着腔膛不发一言的仇恨,是悲壮酷烈而仰天哀号的气息,只有把沙砾散在额上,撕烂自己的衣衫,甚而以面为肉体,以酒为鲜血,那弥漫又飘荡着的,是怎样的一个气场啊。
细腻入微者,若今晨认错的一个人,彼此不能同步的语言和意思,镇定和谦卑的异态,在一高而幽暗的楼道之中,从吐纳着认错了人说错了话的尴尬气场。也像和昱弟说话,他在我不静的心态前,说我给你讲《易经》的看法,我也唐突着拒绝了,如此不自然地一次对话和共存,气是混乱的,并无畅流的,有悖于情谊的。
我能否劝导说,是不是低调一些会更好?是否节奏放慢一些会更好?我这样的态,是顺着和睦的气场上走,是引导着道路宽大而平坦起来吧。而此时所比较了人的气息与个体的气息变化,又是怎样没有意义而平息一切,在幽望而平静的深渊里一样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