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王殿君:我叫父母“大大”和“娘”

作者:王殿君   发表于:
浏览:92次    字数:2547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0篇,  月稿:0

  在冀北坝上张北农村,四十岁以上的人大部分称父亲为“大”,称母亲为“娘”;四十岁以下的人则变了称呼,统统称父母为爸爸和妈妈。这是改革开放的结果。

  小时候,在我们村里只有两家的孩子称父母为爸爸和妈妈,他们的爸爸一个在粮库上班,另一个在供销社上班,他们娶得都是农业社人,家都安在了生养他们的农村。

  可能是叫大和娘有些老土吧,或者是为了区分非农业户和庄户人的不同,反正人家的孩子跟城里人一样叫爸爸,与爸爸相匹配的便是妈妈,虽然他们的妈妈也是在家种地的,但与完全靠天吃饭的人们相比,条件显然优越了许多。

  在十年九旱的坝上,如果年遇好,能吃上用莜面山药做得百样饭,若粮食欠收,国家会救济些玉米,人们又会一连数月变着花样用玉米做玉米发糕、玉米窝窝头、玉米糕、玉米凉粉、玉米糊糊等来度日,这一成不变的饭食吃得人是面黄肌瘦,独具一股玉米香。而我的那两个叫爸叫妈的小伙伴却能吃上大米和白面,能不教人眼馋嘛!所以他们家有什么活儿需要村人帮忙的,人们总会乐不颠儿地抢着去,因为那样就能松开裤带吃个肚儿圆,还能美美地罐上几杯老烧酒,晕晕乎乎的,什么苦了累了的,连同酒气一起都排到蓝蓝的空中去了。要知道,那时庄户人在过年过节能见着酒肉就算烧高香了。我大和娘人缘不错,与粮库职工家又是邻居,两家交道得好,去他家帮忙的机会便多。自以为聪明的我这时便有了鬼主意,我总会在暗地里侦察,我又会很准确又会令他们很意外地出现在他家的门框边,探着瘦干的小脑袋深情地瞅着那冒着袅袅热气的油饼、馒头、炒鸡蛋、炒肉片等,咕咕地咽着口水,望眼欲穿。这时我大会说:你来干甚?快回去回去!我知道他的口是心非。他宁愿不吃,也不愿看着我眼巴巴的难受。主人家自然会留我吃饭。虽然我从小就腼腆,但那长久沾不上一点油水的我表现得非常勇敢。我奋不顾身的吃相令大人们担忧,他们打趣道:孩子,从嗓子眼儿都瞅着饭了,别崩了“里带”。好在那被吊得薄薄如纸的肠胃原装得结实,饥一顿饱一顿也没落下毛病。

  此地除了一些全国人民惯常的传统节日外,还有几个很特别的节日,比如:六月六、七月十五。我也问过年岁大的人,六月六是什么节?他们也说不大清楚,只是有句俗语道:六月六,豆荚子烩羊肉。现在想来,大概是为了庆祝那稀缺的菜蔬的丰收而有的吧。雨水应时的话,豆荚子是可以吃上,至于烩羊肉烩猪肉,真鲜见哪家庄户人吃过。了不起吃顿熬山药泡糕,这也是孩子们期盼了多少天的事。坝上大面积种菜也是近几年的事,那时只有山药、胡萝卜、韭菜、芥菜之类的,就连最容易种的大白菜也卷不了芯儿。到秋天,一家腌一大瓮咸菜,一吃一年。真正能吃上豆荚子烩羊肉还是叫爸爸妈妈的人家。就算烩不上羊肉,那一拃厚的膘头,粉突突颤巍巍的香猪肉也能把小孩给馋哭了。有一次,邻家小伙伴故意馋我,我回家跟娘捣蛋,躺在地上连哭带打滚儿,生生把娘为难得狠狠哭了一鼻子。我是多么渴望我也有爸爸和妈妈,而不要什么大大和亲娘呀!

  农历七月十五,此地的风俗是家家要给小孩捏面人儿,传说是灾难深重的汉人为了抵抗强大异族的欺压,在面人儿里包上纸条相互传达谋反异族的具体办法和时间,结果在一夜之间,异族被彻底毁灭,为了纪念这伟大的胜利,便遗留下了七月十五捏面人儿这个传统。

  栩栩如生的面人儿捏好蒸熟后,一天天让它晾干,可馋嘴的我从来也没让面人儿完整地度过三天,一会儿少一条胳膊,一会儿又少一条腿,那无法阻挡的白面的诱惑让我对这个节日充满了别样的情感!

  我那叫爸妈的小伙伴除了有面人儿外,还给他们开发出了面鱼儿和小鸟之类的,把它们风干当艺术品一般摆在柜子上,或者抱在手上,天天都有过节的气氛。越搁久他们就越嫌不好吃,那坚硬如铁的面人儿哪比得上白馒头、油烙饼呢?!可对于我们一年很少见得着白面的孩子们来说,那面人儿越坚硬就越有嚼头,因为可以充分地咀嚼那经得起咀嚼的面香。

  每到八月中秋节前,会有坝下的果农赶着骡马车运来苹果梨子之类的换我们的粮食,我们每个孩子胸前都挂着一个用尼龙丝编织得专装水果的果拉拉,尤其有一种苹果,味道非常浓重而芳香,我们把它叫作槟子,是苹果和沙果的一种杂交果。色泽红红的熟透了的槟子果在果拉拉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挂在胸前摇来晃去,舍不得吃。因为娘早已把那有限的几斤水果当宝贝一样锁进柜子里,留在月圆之夜,或者是招待戚人时吃,致使柜里几个月后,还留有浓浓的果香。

  邻家小伙伴果拉拉里的水果总是摇摆不了多久便被狼吞虎咽掉了,反正有他爸每月的工资,能买多少苹果呀!而有些农业社人勒紧裤腰带大干一年到头来还成了“欠款户”,跳出农门成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对过去贫困的记忆呈泛滥状态,不堪回首……

  大大、娘和贫穷就这样伴着我整整走过了十几个年头后才渐渐有所改变,也就是说,我是看着大和娘过着窘迫的日子而倍受煎熬中成长的。

  小时候,在有些场合,我甚至不情愿称呼我的大和娘,幼小的心灵深处始终认为这是一种很低贱的称呼,或者说我为有这样贫穷的家庭而感到丢人!现在的我也能深深理解那年少时的心情,我真不知道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因多次遭遇金钱的蹂躏和折磨下,在得不到正确开导时,心理会扭曲和畸形成啥样!

  真正懂事后我才渐渐明白,其实我的大和娘的付出比他们的爸爸妈妈们的付出并不少,甚至我的大和娘为我们的成长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和汗水,辛酸和无奈,虽然他们无法给予我们那么多满足,但那真真切切的无私的父爱和母爱更让人怀念和感动!

  现在听着村里的孩子们全部叫着爸爸和妈妈,我似乎总觉得这种称呼缺少一种厚重和质感,这种感觉我无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只觉得自己叫着大大和娘是那么的踏实,那么的天然而舒畅。只觉得这种叫法才是真正从骨子里发出的一种声音。我甚至固执地认为,只有叫大大和娘似乎才更符合更融洽于这片土地,叫大大和娘似乎更亲近更有韵味!

  如果村里仙逝一位老者,几个儿女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喊一声大或娘,悲戚戚,感天动地,惹得多少围观的乡亲们心头肉跟着忽颤、滴血,难过的泪水抹了又抹,止不住。

  几十年后,在坝上这块土地上,将再不会听到叫大叫娘的声音。我们这些叫大叫娘的孩子们也将带着这世上最悦耳动听最亲切的称呼步入历史,唯留日新月异的幸福生活伴随着爸爸妈妈们一起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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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父母 王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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