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灿萍:老家的味道

作者:灿萍   发表于:
浏览:72次    字数:215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6篇,  月稿:0

  离乡多年,老家的人和事犹如水漫沙滩一样渐渐远去。而那些老家的吃食却如一根丝线将我深藏记忆里的珍珠一颗又一颗地串起来......

  在老家,水萩粑是春天里不可或缺的一种味道。三四月的田埂地头,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水萩迫不及待地在尚是枯黄的杂草间舒展出它那软绵绵、毛茸茸的身子,特别是在稍微潮湿的田沟里,它们总是欢快地一大簇一大簇的铺开。轻轻摘取它们最细嫩的一部分,洗干净后搓揉、切碎,加入煸炒后的腊肉,倒进糯米粉、面粉,做成粑后贴在柴火锅边蒸熟。刚出锅的水萩粑,如一枚枚祖母绿的玉碟,咬上一口,糍糯、爽滑,水萩的清香从鼻孔抵达心间。

  我最后一次吃水萩粑是在海子家。二零零五年三月二十九日,我错开祭拜高峰,徒步从大学走到怀宁查湾的海子家。买上香纸,在海子母亲的引导下,绕过一块又一块金黄色的油菜地,到达几块大石头垒起来的海子墓,没有面朝大海,只面对一汪池塘。祭拜之后,回去路上经过田埂时,老人家眼尖竟发现了一大片水萩,那片绿色倒匙状叶面上裹着一层白色的棉毛,在阳光的折射下,煞是可爱。于是,我们忍不住蹲下来采摘,老人家嘴里喃喃地说:“海子最喜欢吃我做的水萩粑了。”那天中午,我吃上了老人家做的水萩粑,还有菜苔、大蒜炒腊肉......临走前,我在挂在堂屋里的海子像前站了很久很久,黑框眼睛,满脸胡须,双手举起,笑得那么欢快、纯真。

  过完三月三,我们就开始期待端午节,与别地吃粽子不同的是我们会吃小麦粑。在一个以种水稻、吃米饭为主的地区,我们觉得新鲜小麦做出来的美味格外解馋。每当小麦脱粒后,母亲便会用蒲篮挑选那些饱满的麦粒进行清洗、淘沙、晾晒,然后用石磨磨成面粉,用以前做粑的“粑告子”进行和面,然后盖上纱布进行发酵。但要想小麦粑更加美味的独特之处在于我们会上山从一种树上采摘它的叶子,这种“粑叶子”在高温蒸煮下散发出一种沁香。我们将清洗好的“粑叶子”修剪成圆圆的形状,将发酵好的面搓成胖嘟嘟的小面团放置其上,一锅十来个,放到柴火锅里大火蒸。揭开锅盖,麦香、叶香冲击着我们的味蕾,顾不上烫手就咬上一口。

  我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做粑高手,每年端午节,母亲都会蒸十来锅,除了送给家里长辈之外,她还会让我和弟弟带上二十个小麦粑、十个咸鸭蛋送给我们的两位老师,以表达对老师们的爱戴与崇敬。小学语文老师朱邦道老师曾经称赞说:“你妈妈做粑技术好,闻起来碰香,吃起来松软而有嚼劲!”

  “今晚的月亮长了牙齿,把异乡人咬得生疼。”这是我去年中秋忍不住写下的句子。相比较于各种馅料的月饼,我唯独怀念小时候吃的大月饼,里面有冰糖,刀子切起来会“咯噔”一声。我家门前有一口池塘,池塘边上有一棵乌桕树,每到中秋的夜晚,爷爷总是吩咐我和弟弟在树下摆好小桌椅,母亲端上早已备好的大月饼和一壶茶水,一家人边赏月边吃月饼边喝茶,那时候对赏月喝茶一点都不在乎,只顾着跟弟弟争抢着吃里面有大块冰糖的那块月饼。

  一九九八年的中秋节是我们一家过的最后一个圆满的节日,因为那年农历九月的最后一天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年中秋,父亲卧病在床,爷爷被大伯接走,我们包括父亲都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宿醉之后普通的偏头痛而已,所以那天早上父亲让弟弟买回来四个大月饼,我和弟弟以为我们四个人每个人可以独享一个大月饼,但父亲执意将每块月饼分成四等分,我们一块一块地吃完,他说:“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尝到每块月饼的味道,我们永远在一起!”那天晚上父亲和弟弟扳手腕,我唱着新学的歌曲——白雪的《千古绝唱》,母亲在一旁边织毛衣边看着我们打闹......临睡前透过玻璃窗户我看见那晚的月亮好圆好亮。

  一入冬,母亲开始准备红芋角子、炒花生、切糖等之类的年货了,其中冻米糖果必不可少。每年冬天都会一个全身黑乎乎的男人带上炸冻米的工具——一个黑乎乎的大肚子铁罐,罐子下面有一个铁架子,架子里有一个炉子,是烧火的。罐子的一头有个摇柄和气压表,还有一条很大的麻袋,是用来装炸好的冻米。母亲端着准备好早已簸好的糯米,拎着我们小孩子从山上捡来的松果(老家叫“波罗”)来到他面前,只见他将糯米装进那个铁罐的大肚子里,将松果装进炉里点燃,摇了几分钟之后,那个男人看看气压表,说一声,“好了,小孩走远一点!”,便把铁罐的一头穿在那个麻袋里,用脚把那个大肚子铁罐一踩,只听“砰”地一声,一股热气伴随着大米的香味迎面扑来。本来捂住耳朵躲得远远的我和弟弟扑了过去,迅速将冻米装满口袋,顺便还抓上一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炸了冻米之后,腊月二十三母亲会熬米糖,这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在我们老家糖熬得好坏关乎着来年的日子过得顺利与否。所以从煮饭,到拌麦芽,再到捂糖等步骤母亲都不允许我们插手,等到临晚的时候那一大锅终于从乳白色熬出了糖色,等糖稀熬成了,撒上冻米,需要趁热捏,母亲就会对着院墙外吆喝一声,隔壁的婶娘们都会赶过来帮忙,不一会儿馒头大的“糖果”就摆满晒糨。她们有说有笑,那一年里她们之间的磕磕碰碰就这样在这捏着圆圆的甜甜的“糖果”中化解消融。

  龙应台曾说过: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已物换星移。如今的我远离故乡,远离那片深情的土地,但是老家的这些味道永远印记在我的脑海里,我也将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呈现在我的餐桌上,并告诉我的孩子要学会循着季节去生活,这样的人生确实是一首诗。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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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味道 灿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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