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了一场大雨,它淋湿了我的梦。梦中,一树的花被雨打风吹,骏马奔驰,留雨更疾。人醒,梦碎。这雨,在心中结成了心事,往事陡然浮现。
雨为什么这样大?估计是这几天太热了,穹顶热得大汗淋漓,“大珠小珠落玉盘”,再汇聚成河,由无穷远的地方倾泻,从白天落到黑夜,又在黑夜逗留一阵子再耍到白天,慢吞吞到地面时已是另一个黑夜了。我躺在床上,听雨水喘息着砸向地面时还在厉声喊热。此刻,我想象这穹顶汗水的味道是咸的还是甜的?我不敢起床伸手去触碰或者伸长脖子用舌尖去尝,我怕它责怪我:你看我都热化了,你还嬉皮笑脸。只是它不知道,我们在人间,也热得受不了。想吃冰棍,怕伤了脆弱的胃。想多喝水,怕万一会议中途找厕所太急。更讨厌的是,汗水打湿衣服,贴着后背更难受。
雨水依然噼里啪啦在响,它敲打窗玻璃的频率明显加快。雨水迫不及待要告诉我,它不敢在白天下得这般凶猛,因为地里还有很多农民朋友在忙碌,路上还有为孩子买菜归来后行色匆匆的老人,街头还有勤劳的外卖小哥。雨水说,它只能在静谧的夜里完成上级给它安排的任务,选择在我们熟睡后再猛烈地下一场。这样,大家的衣服都不会被淋湿,恩爱的人依然相拥入梦,顽皮的小孩不再哭泣,白发苍苍的老人不会步履蹒跚,户外工作者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只有我知道,这雨水只是象征性地落了一下,它不会一直怒吼着袭击大地。此刻,它想与我聊聊当前的世界,俄乌战争何时能停、美国的疯婆子为何窜访台湾、今年高考失意的孩子该如何去劝导……它似乎有好多话想对我说。可它怕打扰我白天的工作,只是晚上独自回到大地,对着我的窗前说着汹涌澎湃的知心话。
我怎么能不懂这雨呢。于是,我起身走到窗边,雨也小了点。推窗凝望,眼前的雨漆漆黑黑,结成了李清照的哀怨,凝成了辛弃疾的豪迈,汇成了苏东坡的洒脱。我向窗外伸伸手,几滴雨迫不及待吻了我的手背,全身被电了一下。我顿时睡意全无,只想与这雨继续纠缠,耳鬓厮磨。
雨说,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没有挪步,它急了。我依然无动于衷,它更恼了。我关上一扇窗户的三分之二,那些调皮的雨点儿就偷偷跑进来,说要监督我休息,直到我进入梦乡。
我在大雨小雨的协奏曲里安然入梦。在梦里,我在雨中跑着跳着,雨看着我也笑着乐着。最后,我们的眼眶都湿了。雨越下越大,越来越疾。
晨起时,雨水已悄无声息地走了,留下一阵清新与凉爽,一切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无迹可寻。这或许是夜雨留给人间的一封情书,我来不及对它说声谢谢,也不知道我的回信将寄向何处。想起它曾在我耳边的倾诉,以及它在深夜纵横驰骋的背影……我像失去了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此刻,只有一丝风在耳边滑过。这场雨走了,我们至此海角天涯,但留温柔待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