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朱建焕 : 小店老胡

作者:任二晓   发表于:
浏览:167次    字数:2074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6篇,  月稿:0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老家倪梁度过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各方面资讯不是非常发达,我们农村小孩虽然不能像当下少年一样尽享手机网络的精彩,但也还是变着花样进行丰富多彩的各项娱乐活动。跳绳、踢毽子等游戏是女孩子们的专利,而我们男孩子们则着迷于打玻璃弹子、爬树掏鸟窝和捉迷藏。每年夏天晚上,倪梁大队里还会不定期安排在村小操场上放电影,由于电影数量实在有限,放来放去也就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三打白骨精》这几部电影,时间一长,小伙伴们都对这些电影的情节滚瓜烂熟,以至于后来我们完全失去了对电影内容的兴趣,然而为了打发看电影时的无聊,我们这些小孩三五成群讨论我们村谁最像电影《地道战》中刘江老师扮演的“汤司令”,这个问题虽然非常有趣,但答案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出。由于当时农村卫生条件极差,村民们的饮食营养也很难跟上,所以他们基本上都显得面黄肌瘦,与肥头大脑的“汤司令”在外表形象上截然不同。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形成了难得的共识,觉得木桥头小店的“老胡”最像“汤司令”,虽然老胡随着小店的关闭离开我们村已经三十多年了,但每当大伙儿一提起“老胡”这个名字,脑海里面情不自禁跳出来的还是那个说“高,实在是高”的大汉奸形象。

  说老胡是汉奸实在是冤枉了他,不懂事的小孩子管不住嘴巴,每次在老胡面前边说“高,实在是高”边做出翘大拇指动作的时候,尽管内心他也肯定有些生气,但他还是不像其他村民,直接泼口大骂说这些小孩子“有爹生没娘养”。老胡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倪梁村人,他是小越供销系统的正式员工,也就是农村人必须仰视的“吃皇粮的居民户”,只是为了服从当时党和国家在农村办代销店的号召,他被委屈下派到我们村做代销工作。记忆中的他白白胖胖,脸上没有半根胡须,看见人的时候胖乎乎的脸上总会挤出一堆职业性的微笑,然后礼貌问一下他们要买什么。我们村庄里面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都叫他老胡,但实际上那时的他还只不过四十刚露头,小时候的我总是很诧异五十出头的外公“炳先生”为什么也跟着我们,叫这个比他看起来明显年轻许多的居民户“老胡”。

  小时候家里穷,一分钱硬币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母亲总是很排斥我们买零食,在她的描述下,不是本村人的老胡表面上慈眉善目,但作为她目力所及最有代表性的生意人,老胡的和蔼可亲只是一种表象,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兜里的几个零花钱。但问题是老胡的小店开在外公外公家隔壁,而每次我们去外公外婆家,喜欢讲潮事的外公“炳先生”总是在隔壁老胡店里,一方面要找外公撒娇,一方面要听从母亲的教诲抵抗小店零食的诱惑,那时的不少口水就是在这样的心理斗争中被强吞回肚子里去的。

  细心的老胡早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他会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把手伸进小店柜台上的大玻璃瓶,仔细从五颜六色的糖里挑出最将要融化的那一颗,悄悄塞进我的手里,让我早点吃掉。这颗融化到已经变软的糖,在滋味上比起现在的大白兔奶糖和阿尔卑斯喜糖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有一段时间,老胡店里的物品可以用村民的鸡蛋来兑换,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我心中一阵窃喜,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瞒着老妈买到心心念念的糖果,想要什么颜色就挑什么颜色。家里养的几只母鸡不是每天都下蛋,这又为我提供了非常好的浑水摸鱼机会,所以放下书包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完成作业,也不是割草,而是尾随这些母鸡,时刻等待它们下蛋。有一次鸡蛋刚刚落地,余温尚在,我便小心捧着这枚鸡蛋去老胡店里买糖,别人都说这个鸡蛋都被烧熟了,怎么也可以换,看着面红耳赤的我,老胡照样若无其事递给我最喜欢的蓝色糖果。

  最让村民们对老胡刮目相看的是他对《贺溪倪氏宗谱》的保护,不知道是哪一位不成器村民把祖宗精心保存的家谱在老胡小店典当兑货了,虽然还处于文化大革命末期,社会上政治氛围还很紧张,但老胡生怕这套对本村历史有深远意义的家谱流落它处,悄悄把它保存起来,并且偷偷转手给我外公“炳先生”。因为外公读过不少书,见多识广,明白这本家谱的重要性,最后通过我外公的努力,这本唯一记载包括晚明重臣倪元璐一生事迹的家谱没有被毁于四旧,为反映本村宝贵历史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改革开放以后,供销社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老胡也不再骑着他那辆绿色自行车到我们村上班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也不清楚上了90的他是否还安然活于这个人世,但是每当看到最近又热门起来的 “供销社”字眼,每当看到刘江老师主演的战争片,每当看到早餐上的熟鸡蛋和每当回村看到村道牌坊上的“倪元璐故里”,我会不自觉想起笑容可掬的老胡,虽然他不是我的亲人,但他如同曾影响过我们人生中的每一位过客,不经意间会冒出来,让我们在内卷重重的当下短暂停顿下来,思考一下我们的人生,然后再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学习工作任务中。

  人生就像老胡小店柜台上五颜六色的糖果,绝不是非黑即白,世间的芸芸众生,也绝对不是只有好人坏人两类,比比皆是我们见到的都是带有缺点的好人,他们或多或少影响着我们,让我们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和多样性,从这点意义上说来,“小店老胡”还是对我们提供了有益念想。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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