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你要离开奉献四十个春秋的军工岗位,光荣退休了。
今年的深秋依然多雨,牛毛般细雨绵绵不绝。但这天突然放睛了,每个人的脸庞都放出春天般光彩。傍晚,一抹夕阳无比深情地抚摸着小溪边的垂柳,婀娜的柳丝轻轻摇曵。太阳正慢慢地钻出薄薄的云层,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圆球,西边天际出现了比姑娘的脸还要好看的粉红色。太阳的周围最红,红得那样迷人。红色向四下蔓延着,蔓延了半个天空,然后又一层一层地淡下去,直到缓缓地变成了铅灰色。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相遇。我并不知道你在今天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你微笑着向我点头,然后不无伤感地告诉我:今天我正式退休了。声音并不大,却让我为之一惊:退了?哟——好呀,从此你就可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了,想到哪儿玩就到哪儿了,再不用为工作烦恼了,再不要为这个月的绩效多少担心了,更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了,从此安享晚年,为家庭为儿孙做点事情了……我的话并没有让你开心,你苦笑着说:你说的都对,可真的退下来,一下子彻底地清闲了,过去那种上班的惯性突然间消失了,还很不习惯。
你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微笑着,却看得出你的无奈和不舍,也让我一阵心动久难平静,不由得想得很多很远。
我们曾在一个车间共事,知道你是军工老战士。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这座军工厂刚刚破土动工时,你就是建设大军中的一员。那时的你身强力壮血气方刚,一袋五十斤的水泥你扛在肩上健步如飞,一根几十米长的木头你抱起就走,一车混凝土你一个人推着奔跑,又累又苦,可你说一只馒头倒床一觉又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厂房起来了,马路修成了,设备运行了,你甩掉脸上汗水,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你曾经豪迈地说:这座军工厂的每一块砖每一寸马路每一台设备都洒下我们奋斗的汗水!
正式投产之初,也是你结婚生子之日。八小时之内你聚精会神操作设备,修理军工产品,八小时之外你要照顾妻子和襁褓中的幼子。你每天的真正睡眠不足五小时,双眼充满血丝,却从不埋怨更不叫苦。你说你活得很充实很快乐,因为自己正在建设着一个先进的军工厂,正在营造着一个美满的家庭。为此,你每天想方设法完成军品生产任务,你把军工生产当作神圣的事业,困难自己克服,时间不够就主动推迟下班,就连车间生产出现了问题你也辗转难眠。无意中,你已经把自己完全彻底地溶入了军工。
你说过,生是军工的人死是军工的鬼。在你走进军工企业的第一天,就决意坚持到底,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这些年,名目繁多的新词层出不穷,人的观念在不断地变化,社会的现象形形色色,传统的优秀的需要传承的思想受到全方位的冲击。于是,不是净土的军工企业也曾出现“跳槽”的热潮。你有技术,又值壮年,不是没有“另攀高枝”的机会,当一家地方企业向你伸出橄榄枝时,你也并非没有犹豫过。但是,你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牵挂太多的留恋,你说人活着不能只认钱。不为所动的你,就像一枚普通的铆钉,牢牢地依附在战鹰那钢铁躯体上。
是的,你很普通,普通得像枚铆钉,普通得走在厂里同所有的老百姓没有任何二样,普通得一辈子担任最大的“官”也只是工段长。你也没有丰厚的待遇,每月的收入充其量是温饱,住着老房子,骑老式自行车,穿厂发工作服,脚蹬统一胶鞋,但这丝毫没有削弱你对工作和生活的热爱,每天总是乐哈哈地出现在工作现场,同年轻人一样劳作,跟大家一样上班下班。充实快乐的你没有说过任何豪言壮语,却用执着的信念和勤奋的劳动默默地书写着大写的军工。
夕阳西下。望着花白头发满脸皱纹腰身不再挺拔的你,不由得百感交集,默默地想:今天军工的强盛,正是有着无数个像你一样的忠诚奉献者,你们是军工企业的功臣,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不能也决不会忘记;人终会老,但活着的过程和意义因人而异。一辈子奉献军工事业的你,会在回味自己的一生时备感欣慰。因为,你终生从事的事业是神圣和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