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屋外遮阳棚发出噼噼啪啪,国庆刚过,一场秋雨如约而至。父亲一骨碌从床上弹起,糟了!飞奔到楼顶,从晾衣绳子上胡乱地收拾起衣服,儿子出门的衣服还未晾干,却更湿了,如何是好?昨晚悔不该放在屋外。捏了捏衣角都能攒出水流,嗨,只能这样了,用塑料袋包好,放在行李箱中吧。父亲皱了皱眉,嘴里嘀咕着。
秋雨笼罩住薄薄的夜,十分安静。墙上咔咔的石英钟正指向"五点”。父亲蹑手蹑脚来到儿子房门口,透过门缝传出一阵鼾声,不禁眉稍抖动了两下,推开了门,俯下身凑近熟睡儿子耳边:“孩子,得起床了,还要赶头班车。”
“嗯——嗯嗯——”儿子蜷了一下身子,不情愿地啍着,艰难地坐起来。吱呀,单薄的床板不堪重负地呻吟着。
楼上还在收拾行李时,楼下的奶奶早已在大门口候着孙子。秋风裹着丝丝秋雨飘落进门厅,灰暗中,奶奶身影一阵哆嗦。
嗒,嗒,嗒,行李箱磕碰着地板砖,来到大门口。高大的儿子阻挡着父亲矮小的身体,奶奶刹那间打开门灯,顿时一片雪亮充满大门口。
“乖孙子,出门要注意身子,多穿点衣服,别苦了自个儿。”老人反复念叨,孙子没一点停留已出了小院子,行李箱滚轮声渐远。
“妈,赶紧回屋,别着凉了!”父亲一边催促着自己老母亲,一边撑起伞快跑出院门,循着声音,朝黑暗中儿子那里追去。
行李箱滚轮声没丝毫停顿,气喘吁吁的父亲才跟上儿子的步伐。父亲三步两回头,看着自家小院那盏门灯渐渐破吞噬在秋夜中,莫名的酸楚涌上心田。多少年前,母亲每天早上都会点亮门灯,照亮儿子出门的道路;晚上,又是这盏灯指明回家的方向。如今,儿子有了儿子,母亲成了奶奶。
奶奶手扶着门框,尽管秋雨飘进瘦弱皱褶的脖颈,可她仍沉浸在往昔,为孩子亮灯已成为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秋天早晨来得晚,蒙沙雨悄然打湿行人的衣裳。连续转过两个街角,父亲再回首,背后已是黑色,可依旧想寻找那盏指路明灯,哪怕一点光亮也好!前面的儿子魁梧的身子立在站牌下,左手高高擎着雨伞,右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反射着来往车辆的灯光,时隐时现地映在儿子刚毅的面庞上,好像这秋天早晨,冷冷的,有几分萧瑟。父亲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默默地,举着伞,眼晴始终注视着儿子,有些陌生,有点湿润。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初夏的夜晚。医院昏黄的路灯下,青涩的自己正来回碾着碎步,无头苍蝇地乱转,但眼神始终没离开产房半秒。时间过得好漫长,产房门头灯亮得刺人,自己要烤化了。虽然从过道掠过一缕难得的凉风,但无法消去心中的燥热。
终于,一声尖利的婴儿啼哭划破夜色,年轻的父亲才放下悬到嗓子眼的心。儿子一天天长大,胖胖,粉嘟嘟的人见人爱,蹒跚走路是在一个午后突然实行,好神奇的宝宝。然而随着上小学,初中,儿子对读书并没多大兴趣,好不容易进入高中。天底下最痛苦的事,就是父母彻底承认自己孩子不如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向现实一次又一次妥协,让他在外面闯闯,活成一个最平凡的孩子。这个国庆长假,父亲与儿子又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那是一种痛在骨髓里的伤心。
秋风微袭,秋雨斜洒。站牌下,一老一少,父与子,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谁的心中都有一个坎,可父亲心中的那盏灯还需艰难的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