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腰杆闪了。
这大约算是“出来混”的代价罢。这代价,隔一阵,又得支付一笔,似乎老支付不完。
这辈子,出来混到退休,工龄35年。前7年,插队农村,躬耕垄亩;后28年,在砖瓦厂,一掐两半截:前13年,在车间拉夹车,民间说的“七十二行,夹车为王,眼睛拉大,脖子拉长,上坡要挣断腰杆,下坡如推上杀场”;后13年,入管理层,管的还是取土烧砖。扣除受聘省作协文学院从事3年轮换制专业创作,一生全在土里刨食。这么一点本钱,实在没什么可说。
你不想说,还不得行。这腰杆要站出来说。拉夹车时一次意外留在这腰杆上的劳伤,平时睡着的,跟你相安无事,但你说不清楚哪个时候它会一朝醒来,令喜欢粉人的一众朋友嘴里那个玉树临风的人倏然间躬腰趴背,成为大虾。
自从当年拉数千斤一车砖坯入窑受阻受伤后,已记不清本人多少次当大虾了。
今年即有两番。
上一番,似乎是去够落入洗衣机背后的一块抹布,腰闪了,不严重,因而还有兴致自我调侃,称散焉楼主可改名闪腰楼主了。
这一次,是将一只8磅保温瓶里的小半瓶水并入另一只保温瓶里,过程中,腰一震,并剧痛。
遭了!在心里闷叫出一声,手扶墙壁,坚持把水并完。
我心里清楚,此番闪腰,来得陡峭,非比寻常。
果然,一连数天,颇为狼狈,最严重时,早晨起床,只能取慢镜头、翻滚式,咬牙切齿让自己坐在了床边上,穿裤子袜子,却只能让老伴来代劳。
不过,撑着双膝,慢慢立起身来,一旦站直,豪气也就出来了,谓:人一辈子,没坐过几天牢,不足以谈人生!没有在身上留下点劳伤,不足以谈人生!
一望而知,我这是关起门在家里面空发豪言,连“门坎猴儿”都算不上,更说不上到社会上和江湖里去抒情了。
意思是,我虽上述两样都占齐,真要谈人生,却无从谈起。
更重要的是,你跟谁谈?谁听你谈?一生局限在巴掌大一块土地上,又能有什么好谈?
归根结底,一个人只能拿自己身上的一点劳伤说事却不能治疗社会的劳伤,这算是哪门子出息?
人生深似海,人世遍礁岩,一头栽进去,头去腰不来。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