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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鞋子

作者:凉茶   发表于:
浏览:52次    字数:277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1篇,  月稿:0

  我的双脚上各有两处老茧,俗称实印,即脚底因多次磨泡后形成的硬厚皮。每星期就得割一次,否则,硌得脚疼,难以正常行走。

  那是怎么形成的呢?还得从母亲做鞋说起。

  一

  上世纪60年代,我的家乡种麻。麻籽有绿豆大小,灰黑色,含油量大,火上炒炒,挺香。现在见不到了。

  当春季下种后,秋天的麻能长一人多高,有小指粗细,根根直立向上,密密匝匝满地是,一串串麻籽挂满枝梢,这时候的麻就成熟了。

  麻地在小窊下面的瓦窑场地。爸爸割成捆,我背一小捆,回来摆放到朝阳处晒干,跟爸爸背着麻捆,一起来到村顶头的麻沽,将麻捆沉入水底,放上石头压住,防止上漂水面。第二年从水里捞出来晾晒时,麻皮和内杆就已分离。干透了时剥皮,内杆中空雪白,可点火照明。外皮轻薄柔长,抗拉性好,是做鞋用线的好料。

  剥好的麻皮早已圈成一两或二两重的小长捆,母亲抽空用拧掌将其拧成粗细均匀的麻线。拧线时,她左手举着批好的麻皮,右手用拧掌按顺时针方线快速转动,当转到一定圈数时,麻皮经旋力就搓成麻线了,再轻快地使麻线一圈圈缠到拧掌上。当拧掌上搓好的麻线像一个砣螺时,再取下来缠绕成球状,以备纳鞋使用。

  在田地里种麻用以拧搓麻线,这种农活已绝迹50多年了。

  二

  先说做鞋底。

  鞋底的最初用料是袼褙,其做法是:将报纸和大布块用浆糊一层一层粘起来,厚度在0.5公分左右,贴在墙上或木板上晒干即可。把袼褙剪成脚的尺寸形状,用买来的新圪角(即供销社买的新碎布,是裁缝做衣服时的边角料)在上面一层一层贴平整,压实在,外面再包层新白布,干透实,厚度在2公分左右。鞋底的雏形就有了。

  现在可以纳鞋底了。工具有:粗钢针、针锥、铁钳、顶针、腕套。麻线和鞋底料已备好。

  用锥子钻出针孔,把顶针戴在右手中指上用力顶钢针,连线穿进去,再用铁钳起出露头的钢针,拇指和食指用力拉出,将麻线绕在腕套上伸长双臂猛地用力,“嘶嘶嘶”的几下,麻线拉到头了,最后用锥子绕着线紧几下,一个针眼的活就完成了。两个针眼便在鞋底留下一个麻线点,点点布满白色底面,整齐饱满,排列有序,像一块脚样厚硬板。

  母亲纳鞋时,把针穿过鞋底,拔出,左手拿紧鞋底,右手拉线,有将军拉开硬弓准备射箭的架势,“嗤啦”一声,拉出二尺多长线来。一拉不到底,收回两手,绷紧的麻线绕在腕套上,双臂弯曲成左右扩胸样式。抿紧双唇,牙一咬,眼睛看着右腕上的线,头随右手由左向右转,“嗤啦啦”到底。深吸一口气后,用锥子的木把缠线绞紧。

  她拇指和食指上的老茧很厚,不到寒冬就裂缝渗血,只得用布缠住。洗衣做饭,针线磨面,照常不误。手背皮薄得透亮,青筋凸起,根根外露。这双手,给了我永生难忘的印记。

  做好的鞋底犹如一块脚形厚木板,丢到地面上“珰瑯瑯”响,人称“千层底”。

  三

  做鞋帮时先剪鞋样。将晒干的袼褙剪成合适的模样,在其面层层粘上整块布,然后放到火炉边用砖石压平整,待干实后纳线。

  纳鞋帮时用捻好的粗棉线或蚕丝线,线虽细却要耐拉,比纳鞋底容易些。最关键是上鞋底,即把鞋底和鞋帮结合到一块。两块合一纳更厚,线要牢靠,纳时更费力,是最后一道工序。

  母亲和邻居们坐在暖阳下,一边聊天一边上鞋,乐呵呵地交换着手里的针线活,说些稀奇古怪的开心事。当手里的活儿受到邻居们赞赏时,那种自豪感能温暖人一辈子呢!

  做好后的鞋是一件工艺品。雪白的鞋底针眼均匀,黑色的鞋帮花样时兴,别人看着就眼馋,还长时间盯着鉴赏。小时候的我们高兴得抱着新鞋睡,夜里竟能从美梦中笑醒呢。最自豪的是母亲,孩子过年有新鞋了!

  上世纪70年代,我们村的篮球队多次外出比赛夺冠,很出名,正值青春的小哥非常羡慕,有空就去球场蹦哒,妈妈知道后说,打球可以,别穿我做的鞋,给你做不供!

  兄妹们大都相差两岁,衣鞋被褥费料耗时,常常是弟弟穿哥哥穿过的,妹妹穿姐姐不穿的。姐姐的衣服改领后,我还穿过哪,尽管有一百个不乐意。

  妈妈很早就练就了家务活功夫。日本入侵时,公公姥姥被害。她带着年幼的舅舅在大家族的帮助下艰难度日,曾逃荒到晋南乞讨生活。回村后,她送亲人参军,走上抗日战场,终成烈士眷属。苦难的生活铸就了她坚毅的品格,自己一人在家种粮种棉,纺线织布,缝衣纳鞋,交公粮做军鞋,跟全体村民一起积极支援前线。高会村被授予“参军支前模范村”,有妈妈那时的一份贡献。

  四

  虽说有新鞋了,我却发起愁来,因为穿着新鞋上路,脚像套了个硬木匣子,脚板和指头的皮肤常被磨刻得破烂流血,疼痛得火燎般难受。平时宁穿难看的旧鞋,也不穿新做的。妈妈就把木模子长时间套在鞋里,过一段时间哄我穿穿。我深知穿新鞋的滋味,怎么也不就范。母亲手拿新鞋,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我只得把脚伸过去。她把鞋套进脚趾部分,另一手握着我脚后跟,上下左右圪踊几下,硬套脚上,又局又疼。走路摇摇晃晃,木刻肌肉般难受。穿一会就换旧的。换穿次数多了,新鞋就比较软了。

  十多岁后,我的脚和爸爸大小一致,如果有了新鞋,先让爸爸穿一段时间,那时叫闯闯鞋,稍软些我再穿,就这也不行。初中时,我和同学们去后头圪坨农场劳动,去时担粪,回来担粮食,两头不空,脚不停歇。晚上睡觉脱鞋时,双脚磨得到处是水泡。用针挑破水泡薄皮,放出水,疼得要命,过会儿,在疲倦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仍然劳动,抑或去坚水担煤,来回步行近30里路,原来的水泡位置上再次磨泡,疼得更难受。时间长了,常打泡的地方就磨成老茧了。

  鞋穿成半新时,底就有些磨损。爸爸买来像帽子一样的鞋钉,用家有的钉鞋工具,在鞋底磨薄的前后两部分钉上鞋钉,以求耐磨。我穿上走路还叮叮作响哪。如果鞋底薄的不吃鞋钉,爸爸就把旧鞋底剪成前后两部分,用球皮小钉把这两部分钉在鞋底。这样,我的鞋底就更结实了。

  爸爸的脚板皮全是老茧,像松树皮,很厚。洗脚时,泡软的脚皮能刮下一堆碎末。80岁时,他仍能肩挑箩头,将牛粪送到中后窊圪梁的田里。那是他新开的荒地,一路斜下坡,全是搓脚石,核桃般大小。我多次去那地送粪,穿着妈妈做的千层底布鞋,一点也不硌脚。

  如果是穿后来买的塑料底布鞋去那地送粪,我双脚将被搓脚石硌得没法走。那鞋底又薄又软,即便忍痛坚持,还不知要摔多少跟头。

  爸爸常说:“干活,干活,只要活着就得干。国家花钱保护着咱们,该给国家缴的咱都要缴,一分也不能欠。”困难时期,我们家人口多,兄弟姐妹们年龄小,个个骨瘦如柴,穿破衣烂鞋是常事。每年的公粮、农业税等,父母大人勒紧裤腰带,全部交清,支援了国家建设。

  现在的鞋多好。鞋帮柔软,鞋底硬厚有弹性,外表又美观,穿着合脚,舒服。无论你走多远路,脚都不会磨泡,更不要说长老茧了。

  不管现在的鞋穿上多么舒坦,我脚上的老茧却成为了永恒,割了一茬又一茬,根留在生命的组织里。

  2022年10月31日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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