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似一幅斑斓的画卷缓缓展开,落叶宛如灵动的舞者,轻盈地投入大地的怀抱。在这个充满诗意的季节,思绪恰似那纷飞的叶片,悠然地飘飞着。午休之际,我正沉浸于往事的斑斓画卷中,却被微信里那此起彼伏的提示音唤醒。点开群聊,原来是国营莆田鞋革厂四车间的工友们,正在热烈地商议着新年之前聚会之事。时光悄然流转,弹指一挥间,距自己离开四车间已然过去了三十五个春秋。
记忆深处的四车间,有那年轻靓丽、上下班时如清风般洒脱的青岛师傅,还有温柔可亲如邻家姐姐般的阿琼。那些年在四车间度过的忙碌时光,仿若一帧帧鲜活而生动的电影画面,逐一在脑海中徐徐浮现。
上世纪的1984年3月至1988年底,我在国营莆田鞋革厂车鞋岗位上辛勤耕耘的那五年,堪称一段难以磨灭的珍贵岁月。彼时的我,历经结婚、生子、随军等人生重大转折,自此之后,便再未与四车间的姐妹们欢聚一堂。然而,青岛师傅和阿琼姐姐的身影,却如深深镌刻在心底的印记,始终清晰无比。
在四车间里,印象中坐在一组的组长荔荔,车鞋的质量堪称上乘,速度亦是飞快。用庄秀萍的话说:“我当时就是很讨厌刘春莺和徐茘荔两个人,嫉妒她们车鞋比我好又快。”而坐在我身旁的阿琼组长,她肩负着考勤之责并传达车间主任的指令,同样毫不逊色。遥想当年,她有老公阿茶充当助手,每天带碎工回去让他做,着实令人心生羡慕。而我无人帮忙给鞋面按样本画线,却能在下班后沉浸于阅读的美妙世界中,于次日照样赶工提前完成任务,为此还得意地吹起口哨、唱起歌来。只因车鞋面时未按样本飞针走线,致使返工率颇高。阿琼见我一边返工还能一边唱歌,气得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可我却不以为然。于是,她常常会在青岛师傅面前说我车鞋时心不在焉,而师傅总是微笑着说,年轻人精力充沛。
发鞋面的杂工室中,阿敏和小曾作为管理员,对坐在最前面的阿芳、阿丹、建玲等几个小不点儿格外照顾,这让我们既嫉妒又无奈。有一次,我排到最前面领鞋面时,管理员不但没发给我小号鞋面,反而给了我 43 号的,气得我将接龙的本子都推倒在杂工室,然后任性地跑出去玩了一天。青岛师傅知道后并未批评我私自离开岗位,阿琼组长也不敢记我旷工,毕竟这会影响月奖和季度奖。回想当年,自己年轻气盛,所幸没有因冲动而受到惩罚。
回首在鞋厂上班的那段岁月,每天都有车不完的鞋面,尤其是在秋冬季,每晚加班到九点左右乃是家常便饭。故而业余时间几乎为零,除非不想赚钱。在 80 年代初,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能有二百多元,这可不是每位农村姑娘都能赚到的数目。但即便业余时间如此稀缺,我仍然会创造看书的时间。每天上好夜班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后,我便躺在床上,要么翻阅《读者》,要么品读《家庭》杂志。舍友们在谈笑风生中给鞋面画线,却丝毫影响不了我对文学的痴迷。有时舍友烟梅还会偷偷地对建玲说:“你看睡在我上铺的人还有空看书,我们真是恨不得多出几只手来做碎工……”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来到了 2010 年。我随爱人转业回到莆田后,舍友张建玲在机关后院门口,看到我从工行取款出来时,一眼就认出了我,并大声惊呼好久不见。当我确认走到我跟前那个骨瘦如柴的人确实是张建玲时,内心满是惊讶。心中暗自思忖,二十年不见,岁月的风霜怎会如此无情!建玲或许并未察觉到我对她的怜爱之情,反倒是滔滔不绝地和我聊起家庭和儿女情长之事。得知她女儿已幼师毕业,并且比我儿子大两岁时,我为她将女儿培养成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她得知我在市机关上班,便询问能否给她女儿介绍对象?我说战友儿子就在机关上班,有空可为俩小孩牵线搭桥,建玲很爽快就答应了,并开心地带着我去参观那令我念念不忘的四车间……
据建玲说,四车间的工友们大大小小聚会过几次,2018 年那一次聚会时,建玲通知了我,可惜我因做了一个小手术住院没能参加。后来身体康复后,我和林先生晚上在体育公园散步时,突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我。我寻声而去,认出她是坐在四车三组的林素兰,我一边对她微笑着点头示意,一边在想她怎么会坐在莆仙戏演奏队中吹奏笛子?林素兰看上去和二十多年前那个秀气的女孩相比,更多了几分妩媚。遥想当年,她敢自由恋爱并开花结果,真好。我坚信找到真爱的人,生活才会如此充满阳光。这不,如今她和城里的退休老人坐在一起吹拉弹唱,那动听的笛声便是对她美好生活的最好注解。
退休后,去一家私营企业应聘会计。面试合格后,老板让我去按他公司的门锁指纹时,老板娘不知从何处走出来问我怎么知道她家住这里?我说是来应聘财务的,结果她问我认识她吗?我说不认识。她就自我介绍说:“我就是坐在三组的玉梅呀!你是红姐对吧?”玉梅以前很瘦,如今变得像贵妇一样,我哪能认得出来。正说着,老板就惊喜地附和道,这么巧,那我就找对财务了。玉梅问他老公在哪找到我来做会计的,老板说:“是她自己通过58同城上找到我们公司,你们怎么会认识?”玉梅说,红姐以前是我在四车的工友呀!我寻着他夫妻一问一答的机会,找个借口说家里有事不干了,因为熟人开的公司,财务不好做。
2022年9月,我在厦门带孙女时,在小区里看到坐在我正对面的淑芬大姐,她刚好在我住的小区里送孙女去上幼儿园。看到我后大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以前我一直在找你,几次在北市场买菜时,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走过去一看又不是。想不到现在在厦门会巧遇到了。”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淑芬说我以前怀孕九个月了,还整天爬五楼到四车间去上班,她担心我把小孩生在车间里。有时大家劝我早点回去待产,我却保持沉默。其实,大家不知道当年林先生在部队一年只能回来一个月,而公公婆婆远在乡下,我回去休息还不如呆在厂里自己照顾自己。淑芬还说,我 1989 年离开鞋厂回家生小孩时,她在1995年也离开鞋厂去北市场看管自行车。我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国营鞋厂?她说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天天加班太辛苦,所以想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干,再后来她又去保险公司做了十年,虽然攒了一点钱,却被邻居骗去好几万做生意,至今未还……
去年国庆节,我和家人在莆田绶溪公园看夜景时,巧遇四车间的陈剑平,她是我当年在一个阴天的中秋夜,和她打赌如果没看到月亮,我就送她十个月饼。她说现退休后,家里的田被征用了,孙子也大了,闲着没事干就去私营鞋厂上班打发时间……
刚要睡着,张建玲的语音打来了,她说:“红姐,你这次聚会也要参加?刚才看你在群里说话,知道你还没午休。”我说:“是呀,你不去吗?”建玲说,昨天刚出院不去了,等会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大家问了也不好解释,这次咳嗽太久了,身体也一年比一年差了。我说:“那女儿没回去看你吗?”“她现当幼儿园园长,自己都忙得没空照顾两个儿子,也没空回来看我,我和老头子互相照顾就行了。”建玲边说话边咳嗽,我让她少说话,然后问她,那女婿呢?建玲有气无力地说:“你介绍的还不知道,他在机关上班也忙,周末休息要回家照顾小孩,每周都把两个外孙带回来反而帮倒忙……”
群里的工友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聚会的细节,有人提议去一家充满怀旧氛围的餐厅相聚,那里的布置能让人瞬间回到过去的岁月。大家想象着聚会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四车间的日子。庄秀萍说,到时候一定要挑以前坐在身边的左邻右舍一起,聊天聊地聊东南西北。也可以聊聊这些年的经历,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回忆起当年在车间的趣事,肯定会笑声不断。或许还会拿出一些老照片,一起回忆那些青春年少的时光。青岛师傅一定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她桃李满天下,几十年为私营鞋厂培养了无数中高级制鞋技术员。大家会纷纷向师傅表达敬意和感激之情,感谢她当年的教导和关怀。
回首四车间的往事,感慨万千。那些曾经的岁月,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温暖的故事,都成为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期待着月底的聚会,与老工友们相聚,一起聊聊过去,聊聊现在,聊聊未来。
2024.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