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驾车进入内厝镇曾厝村这片红砖厝建筑群,看到当地政府正在对这片特色老建筑进行“外科式”手术的修旧如旧的修缮,还对每一栋老建筑进行编号,力求再现这片老厝宅的辉煌和高光。
尽管如此重视,然而岁月“杀猪刀”,也像拼了命一样无情蚕食着这些老建筑,岁月给予万事万物都是公平公正的,曾经给了这片老厝宅无限的风华,也留下如今的破败不堪,这是规律也是事实。行走其间,感觉到如今费时费钱费力人为的修复,虽然会带来几分惊喜,如果没有成效的维护保养措施,没能引进相应关联的机制,修复后如果又是关门闲置,笔者总觉得这是“吃里不讨好”的行为。简单的修复,并不能保存这片老建筑更长的寿命,缺乏人气的老厝宅,其衰败的速度远远超越了其修复的速度,在成片整体不断消失的快速轨道上,这样的拯救行为无意于“飞蛾扑火”一般,虽然可以点缀应景一阵子,但绝不可能成为当下发展的趋势潮流。
如今,周边兴建了也正在兴建着大量的现代民居,简洁实用,舒适明亮,而对这些不太适合居住的红砖厝形成了一种包围态势,这些老建筑挣扎其中,也显得有些扎眼而不合时宜。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主流特色,一些人也在竭力“留住乡愁,留住传统,留住老记忆”,然而时代的潮流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导向,不论你乐意不乐意。
对于我们这些喜欢穿梭民间“察言观色”的写作者而言,忠于自己,忠于现实,实事求是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谓走自己想走的路,看世间百姓常态,记内心真情实感。
前几年,记录过曾厝这片红砖厝的雕梁画栋和燕尾屋脊,也梳理过曾厝陈氏分枝散叶和渊源流长,也刻画过海外华侨的创业艰辛和辉煌灿烂。再次来到这里,有缘与陈期盘其孙子陈书岩攀谈起过往,细聊早已挂上墙面的祖先画像里的故事,往昔往事模模糊糊又扑朔迷离,是啊,百年的时光当然可以冲刷一个国家发展历史的细枝末节,更别说一个普通的百姓家族,能够流传下来的故事又有多少呢?
家史是国史的补充,家史是国史的血脉细节,然而普通百姓的家史又有多少能够被记住呢?这也是神州大地浩瀚宗族家史的一个缩影,普通家族家谱记录的或许只是先祖繁衍的脉络,分枝走向的简要线条,历经朝代的兴替,战争灾难的生存,能够保存基本宗族脉络沿革的已经是很难了。除非家族中出现过达官显贵祥实记载之外,否则,众多普通的家谱家史,晚辈一般只能知晓少数向上的三代到四代,最多至五代,再往上都是与自己没有点滴交集的先辈祖先,晚辈能够记住一个名字就是很不得了,即便清明扫墓祭奠祖先,也只是一种例行的仪式而已。
我认为,一个家族中,即便再普通平凡,如果代代有人用文字记录下家族每一代宗族繁衍的细枝末节,那也是传统家教的传承,作为纪念先辈的最好载体。不然,一代人随着一代人的远去,也把那代人的所有好的坏的人和事都带走了,家族超过五代的先祖,那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谁也记不起谁,谁还记得谁,甚至没人知道谁曾来过这个世界。
陈书岩的祖父陈期盘是有幸的,因为陈期盘百年前在曾厝修建了代表家族基业的坚固厝宅,上面雕刻了诸多中国传统的文化符号,也还留下一张长辫子的黑白照片。即便时光远去,即便陈书岩连爷爷陈期盘的面都未曾见过,可如今91岁的陈书岩也还能细数起祖先下南洋开创祖业的往事。他说奶奶当年不愿到南洋,就带着他留在了曾厝,其他二个弟弟跟随父亲到南洋,如今都是子孙满堂,家业兴旺。陈书岩留在村里,曾当过生产队长,儿子在本地从事木工匠的建筑行业。他说老宅年久失修,时不时还有小偷光顾其中,加之自己年事已高,守护和修复问题也显得无比微弱,又爱莫能助,目前只有他居住老宅子里,作为百年老宅最忠实的守护者。
陈书岩说这栋红砖厝修建于宣统三年,虽然历经百年风雨的浸润,当年这栋房屋的豪气依然可以窥见一斑,厅堂的设计,精美的木雕花纹,讲究的雕刻工艺,不是现代一般民居可以与之比拟的,有的甚至说是人工技术的精品,所以也引得文物盗窃者的频频光顾。
正厅墙体排列的先辈照片,在岁月里腐蚀模糊,梁柱斑驳的油漆,阴暗萧条的氛围,颤颤巍巍的陈书岩居住其中,更是显得这栋老建筑的厚重与沉淀,这栋老建筑又演绎过什么的家族故事呢不得而知。
曾厝的这片红砖厝,虽然衰败不堪,冷落尘世,但它们的确经历过朝代的更迭,岁月的变迁,见证着人事的消磨,尘世的浮沉。同样,也见证了曾厝陈氏下南洋图腾自强的辉煌历史。
走出陈期盘这栋老厝宅,目送我的陈书岩老人头脑清晰,脸色红润,气色很好,行动自如,但毕竟已是耄耋之年,已进入晚年生活的下半段,正像居住的这栋红砖厝和曾厝的这片老建筑群,虽然也在与时间抗争到底,但任何事物都抵抗不了岁月的厮杀和无情的摧残。让人感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在想,不管怎样,在滚滚向前的历史角落里,肯定有一席之地可以容纳这些红砖厝曾经的容颜与芳华,因为它灿烂过,也必定会留点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