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家有位曾祖父,按靖江方言俗语,我称呼他“太太”。太太作古将近二十年了,每当学习党员先进事迹,我自然就会想起本家太太。
我读师范时和太太做了邻居,又是本家,所以两家关系比较密切。可能我是读书人,喜欢听老人唠叨过去的事,所以太太觉得和我有共同的语言。每当节假日,太太就会泡在我家,谈古说今,太太记性特好,凡是他经历的事情,讲得头头是道。说起靖江的革命斗争史更是如数家珍,眉飞色舞。
太太是个老党员,在白色恐怖年代秘密入党,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是位赤胆忠心的革命者。太太有几件宝贝,他用一块棉布捆扎好,挂在靠近床头的横梁上。只要走近太太的板床,抬头就会看见横梁上挂着的包裹。
到了梅雨季节,太太一定要选个晴天,把包裹取下来,把那些宝贝摊在睡匾里照照太阳,去去潮气。
我对太太的包裹挺好奇的,仔细看了看,宝贝还真不少,现在我能想起来的可能有这几件:一本党证,一本党章,一本《为人民服务》小册子,一枚为人民服务胸章,几枚毛主席像章(有塑料的,烤瓷的,也有金属的),渡江支前光荣证,土改运动积极分子,党员冬训先进分子,还有几张油印的证书,两三本《毛泽东选集》……时间久远了,记不大清楚了。
一个证件就有一个感人的故事,一段难忘的经历,一首奋斗的乐章。
他扬了扬“渡江支前光荣证”,讲起过去的历史:大军渡江后,我们支前民工挑着干粮、柴草、马料、柴油,紧紧跟在大军后面,国民党军队一败涂地,拼命逃跑,解放军拼命地追,我们民工也只好挑着担没日没夜的跟着跑。有时也要协助军队收缴战利品,押运俘虏。我们从靖江出发,在黄田港登岸,经过常州、长兴、湖州到达杭州。
杭州解放后,我们靖江民工光荣完成支前任务,撤回靖江,参加农忙。然后我们党员又参加土改学习班,五零年靖江开始土改了。随即太太又拿起“土改运动积极分子”证书,讲起土改运动。
太太沉浸在光辉的历史岁月中,满脸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太太脾气暴躁,有个后生不知趣地调侃了一句,“陈老老,你解放前就入了党,又没有单位,又没有工作,白忙。”
太太暴跳如雷,青筋直冒,用手一指,“你懂个屁,革命是为了大家,不是为了个人。你以为住了楼房,骑着摩托车,就是你的本事……”
有一年村里收公粮,收交的公粮暂时堆放在太太家附近的空地上,12点左右,村队干部都去吃饭了,太太不放心,就独自一人守在公粮旁边。午饭后,村队干部又午睡了,太太喝了一碗冷粥,拿了几张过期的《靖江报》,边看边等村队干部。干部们觉得过意不去,要给太太补贴。太太火爆脾气又来了:我又没出力,看看报纸,要补贴干什么。这公粮是国家的,少了就是国家的损失。
有年暑假,我在看书,太太又过来和我聊天。谈得很投机,我便小心翼翼地问:太太,别人都说你年轻的时候不顾家,真的吗?
“陈老师,你是有知识的人,我们就谈谈过去的事。”太太一脸严肃地说。“43年我入党了,我们的身份是秘密的,就连自己的爹娘、老婆都不能告诉。有时候,上级有了紧急通知,就必须坚决执行,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有一年麦场,家里正忙,上级有了通知,让我连夜去扬州开会,我又不能告诉家里人,我把麦担子一丢,说出门有点事。结果半个月后才回来,亲朋好友骂我浪荡儿。我又不能解释,党叫干啥就干啥!”
难怪老一代人说他不顾家,我心里想。
太太虽然70多岁,还养鸡养羊,收拾塑料瓶、废报纸,生活费自给外,有一点结余。84年,队里修建一座电灌站,乡镇只拨了一点,资金缺口大,需要村民集资,每户100元。太太找到队长,也要捐献50元。队长说,每户一百元,你儿子交了。太太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儿子两个灶头,我又是党员,必须带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也要交二百元。
队长怕他牛脾气上来,赶紧收下。
90年代初期,我市农村尝试水稻散播技术,可是没有农户愿意冒这个风险。农技员非常为难。太太安慰农技员:“小伙子,别担心,先拿我两个儿子的水稻田做试验。散播技术省农时,产量高,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散播技术,会不会有风险?”堂侄子好意提醒他。
“革命有没有风险,改革有没有风险,我看你们太平饭吃多了,要支持新生事物,要相信党和政府。”堂侄子被碰了一鼻子灰。
太太天天看报,年年冬训,理论水平蛮高的。毛主席语录脱口而出,他说得最多,给我影响最深的一句话便是: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
太太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但他的信仰,他的精神不断地激励后代。无论是三年防疫、新农村建设、爱老助残、还是保护母亲河等公益活动,老人的后人都积极参加,涌现出许多先进人物和事迹。他们用行动践行了“一切为了人民,为了人民的一切”的宗旨。
2024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