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再三,还是做出决定,打破几十年未变的模式,去女儿家过年。
腊月29,为避免堵车,错开了高速公路免费时段。妻准备了大量的蔬菜、卤菜、水果、零食、衣被等日常生活用品,我们二人连续跑了四趟,累得气喘吁吁,才把这些东西安顿完毕,车子后备箱塞得满满的。为图个吉利,特地选择一个带“8”的时间出发。我不迷信,但还是这么做了。
朝东的方向,车辆稀少,跑起来自然利索,前方同时出现四五辆车就算是多的了。而另一侧的对向车子,却是密密麻麻,像巨大棋盘上的颗颗棋子,稍不注意,你还以为它没有动呢。不管咋地,大多是朝着家的方向。我国有句老话: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家,是我们的港湾,我们的归宿,也是我们喷洒喜悦或渲泄愁伤的地方。年,是一个节点,过年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昭示着新年的来临。
行驶的车与奔腾的心,哪个跑得更快?人人肚子里都有一本账。
女儿去年在上海购一住房,虽小,但也算个安稳的窝。新居第一个春节不能空人,这是传统习俗。以前我们一家三代在一起过年,如今父母已逝,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能将永久的记忆搬出来。女儿不能归来,我和妻的这个年肯定是寡味的。女儿说:“你们来上海过年吧,这儿也是你们的家。”好一个让人无法推辞的理由。我们答应去上海,不过还是对女儿补充了一句:“我的家永远是你的家,而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话说得有点扎心,却符合很多长辈们的心态,也是处世的一种方式。
喜悦战胜了疲劳。整整七个小时,我们抵达上海,女儿在小区大门口等候。进门时我递给保安一支烟,他微笑地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吸烟,还是有什么严格规定。
小区里的空车位比往常要多,也许那些车是奔着家去了。眼前有两个空位,我刚停好车,一辆“宝马”车驶过来,一位中年妇女走了下来,车子在侧方位停车,折腾了几回都没成功,那女人长着精干的模样,没说一句话,板着脸瞪着眼,侧着身子斜瞟我的车头,一副不屑的神情,这能看到啥?无非就是车标和车牌啊,况且车子是在划好的线内。我无意于揣测她的心理,也无需搭理她,还是拿好我的物件上楼吧。待下来再次搬东西时,没想到那辆“宝马”居然还在原地转悠,就像劳累的老牛不听使唤,不肯进圈。唉呀,原来是技术不行,难怪驾驶员费了这么好大劲。女儿说:“爸,你将车往后挪一点吧。”我慢慢倒车,与身后的车辆仅有几厘米之距,以便给前方留有足够的空间。几分钟后,“宝马”如释重负,驾驶员走了下来,那是一位高大的汉子,约五十多岁,昂着头,蛮有气质的,他同样没说一句话,连回头望都没望一眼,就和那女人径直上楼去了。此时,我还愣愣地坐在车子里,妻子和女儿站在车旁,冷嗖嗖的。
第二天,我们在楼梯间偶遇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妇女,彼此都没有讲话,也许是不熟悉,也许是不好意思,但在双方眼神触碰的瞬间,表情都有了微微的变化。我想,这应该称得上隐形的打招呼吧。她走在前,我走在后,也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那妇女手心里捏着一张餐巾纸,就像握着百元大钞一样,我好生奇怪。一楼的单元门是关的,她上前用纸包着锁并拧开,出门后微笑地站在那儿,继续用隔着纸的手挡住打开了的门。原来,她是在等我们出来后再关上。“谢谢!”“没事!”世上最普通最简洁的语言,让疫情之下的人顿感温暖。我走在前,她走在后,我忍不住回望一眼,那张餐巾纸还在她的手指间夹着,松松的,随风而动。好在垃圾箱就在不远的前方。
之后几天我们外出旅游,归来时已是夜晚,那辆“宝马”还是停在那儿,后面正好也有个空车位,我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车倒出来,在小区的另一拐角处停了下来。突然间我又想到那位妇女,只是没有碰见她,不然我一定会为她安全地打开一次门,或者再看一眼那善良的目光。